【五月母爱•散文】大树有爱也有泪

雁渡寒潭

雁渡寒潭11251969，图片来自网络

　　

大树有爱也有泪

树不会说话，但每一圈年轮都记得眼泪的温度。

——题 记

五月，熏风。阳光不燥不烈，微风不寒不凉。却总是有一种让人痛哭的感觉。

大东北的五月，有风，有雨，有爱，也有泪。

扶余县城的南郊，有一条古老的土路，崎岖又坎坷，只有羊群在路上行走，及农民春夏秋冬生产劳动用这条路。

5月11日，母亲节，实在是想起老家，思念我的母亲。已然徒步到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乡村土路。这是通往我老家的路。

两边是车道，路中间，挺立着稀疏的大杨树。它们粗粝、干裂，还在生存、生长。但却迎着风，抗着冻，昂着头，指向天空。

路旁，几户扣蔬菜大棚的人家，房子都不大。其中一户在房墙根处，栽种一排萱草，此时，绿绿葱葱，为什么单单种这萱草花，这不得不令我产生许多联想。

站在高处，望向老家。一阵风吹过，风里裹挟着真爱与思念，也裹挟着过往的忧伤。

油灯下的一针一线

1979年，我在读高中。家距离镇上第一中学有10华里，就是在这条土路，我骑着破旧自行车，每天早上六点到校，每天晚上六点到家。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更苦的还是母亲。

眼前浮现妈妈在煤油灯下，给我做鞋的情境。

那年春天，倒春寒在窗棂上凝成水珠。煤油灯下，母亲要给我做一双鞋，让我踏踏实实地走上学这条路。顶针在她枯瘦的食指上闪着微光。麻绳穿过锥子扎出的针眼时，麻绳被两股力，拽得紧绷。煤油灯光，在她身后投出巨大的影子，她的影子跟着动作起伏，鬓角的白发在灯下泛着银光。

一双鞋底，鞋底上密密麻麻的针脚，不知就这样纳上多少针。锥子扎透千层布的时候，妈妈很吃力。她的手腕上，有个筋包。

母亲生养我们哥姐六个孩子，也不知道就这样做了全家人的多少双鞋。

煤油灯光很暗，我的眼前模糊了。朦胧的泪眼，与油灯的灯花，把我们的影子熔成一团。

大田地里的苦菜花

路旁，大片的田地，农民已经播种玉米完成。树带里，苦菜花，勾起我往昔记忆。

我是1960年出生，后来才知道，正赶上三年自然灾害。1959至1961年全国性饥荒期间，东北地区农村普遍出现挖野菜、剥树皮充饥的现象。

上小学的时候，那个年代农村生活很艰苦。

三伏天里，母亲还要带着我，顶着烈日，到炙热的田地寻找野菜，汗水浸透衣衫，手指被野菜汁液染成深褐色。

蝈蝈的鸣叫撕开三伏天的闷热，母亲左手攥着泛黄的布袋，右手握着小镰刀，褪色的蓝布衫，在洗得发白的衣领上洇出深色痕迹。

我也跟在她身后，吃力地挖着苣荬菜，还有苦麻菜。苦麻菜很苦，我感到妈妈的心更苦。

太阳在头顶，布袋渐渐装满。归途上蝈蝈叫得更稠了，母亲的蓝布衫后背结出盐霜，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她重复了二十多年，夏天挖野菜。时光流逝与生活重担在她身上刻下印记，也留下病根。肩扛起的布袋子像朵随时要飞走的苦菜花。

秋阳中那长长身影

1976年，我在农村戴帽中学上学，放学后，要去很远的庄稼地接母亲。每年秋天，她都要到大地捡庄稼。也就是捡拾生产队收割后的零星落在地里的黄豆枝与角，玉米棒，高粱穗，小麦穗等。

暮色漫过生产队的大豆田时，我瞧见了母亲单薄的影子。母亲是小脚老太，头上总是梳着“疙瘩揪”。穿着偏襟夹袄，腿上扎着绑带。完全是清朝满族人的性格。

母亲坐在地头，花白头发被汗水粘在额角，嘴唇有些干裂。她正用皴裂的手捆着捡拾的成果。整个人抖得像风里秋天的孤独萱草。

看见我来了，她很高兴，还是想让我背一部分，她自己也背一部分。我坚决不同意。这一天，她已经精疲力尽了，我毅然背起一捆大豆枝向家走去。

夕阳斜照，把我们的影子抻得老长。暮色里的归途飘着炊烟，母亲紧紧地跟在后面，生怕我滑倒，像护着雏鸟的雀。此时，生产队马厩里，饲养员的马灯已经亮了。

冬夜煤油灯与饭盒

大东北的冬天特别冷，雪又多。那年我刚升高中，每天要摸黑走10里雪路去镇上。天天骑着车，背着书包与饭盒，奔命于这条路。有时，遇上夜里下雪，早晨我就推着自行车跑。

凌晨5点，室内冻得人都哆嗦。煤油灯在锅台上投下浑圆的光晕。母亲就站在光晕里，用冻得发红的手指团着玉米面团。

母亲还要给我装饭盒。她总说，“到学校，好好学习，中午要吃热乎饭。”我望着她的高大背影，咀嚼着饭，咀嚼着人生的酸甜苦辣。

母亲就这样端着煤油灯，从卧室到厨房，从厨房到卧室，来回走着，忙着。做大碴粥，贴玉米面大饼子。可是，饭盒里，却给我装满小米饭炒鸡蛋。

碎冰碴似的月光从她鬓角的白发里渗出来。天蒙蒙亮时，她亲手把沉甸甸的饭盒装进我的书包，饭盒的冷光映着煤油灯最后的火苗，似乎要把整个黎明都装进去。

然而，却再也照不见那盏在寒夜里摇晃的煤油灯。就在1981年，我刚刚参加工作，母亲就积劳成疾，肝癌夺去她的生命。

有时候，我就想，上帝有何理由这么早就把我的母亲召回去呢。难道是她的心里太苦了，上帝觉得她受不住了，于是就召回了她。

我孤独地站在这安静的林带里，闭上眼睛，再张开双眼。

“想你的时候，望望天，你的轮廓不断浮现，你从来没离开我的视线。”

　　

往回走，又看见道旁人家的一排萱草。它，像母亲体柔性刚；它，像母亲倔强清丽；它，像母亲舐犊情深。萱堂有爱，还有天人永隔的思念。

萱堂的母亲，我的妈妈啊，您是一颗萱草，您又是一颗大树。您给了我们无限的爱，又给我们留下思念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