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走单骑

夜读

落地后，在敦煌住了一晚。 次日一早，Michael去瓜洲参加青戈赛了。我在敦煌等他回来。接下来，三天独享时光，怎么安排？生活太多鸡毛，日常充满琐碎和沉闷。想了想，去神州租车点提了辆SUV，西北这么大，信马由缰吧。（Michael在瓜州戈壁徒步，想当然，我也订了两晚瓜州的酒店。） 一丶（第1天）悬泉置实证丝绸路 出宾馆，沿阳关大道向东上柳格高速，60公里后到达悬泉置服务区，步行2分钟就是刚开放的景点-悬泉置。《河西走廊》里介绍过悬泉置，它是目前国内唯一一处经系统考古发掘的丝绸之路古代驿站遗址。自汉武帝元鼎六年开始，到魏晋时期，400多年，悬泉置为中原与西域的交往发挥了重大作用。 　　走在遗址的木栈道上，我仔细看着道旁的露天展板。一个展板是这里出土器物的照片：红色漆耳杯、毛刷、木勺、漆匙等，颜色鲜艳，好像拿起来就能使用；另一个展板显示这里出土了460余件麻纸，其中10余张还有书写的墨迹；又一个展板上则是泥墙题记-《使者和中所督察诏书四时月令五十条》，是遗址倒塌的坞墙上较为完整的墨书题记，可说是我国最早的一部“环境保护法”…… 　　这里还出土了2.3万枚有字汉简，记载了武威、张掖、酒泉三郡内的14个地名和里程，精确指出了丝绸之路在河西走廊的行进路线…… 恍惚中，我听到驿站的马群在风中嘶鸣着，有人正从屋里走出，大门外将要走进一群疲惫的远行客…… 　　狂风中，我走上山冈，望望茫茫戈壁里的遗址，又看看身后寸草不生的三危山，一面慨叹前人开疆拓土之大不易，同时百思不得其解：当初为什么要在这里建驿站？ 　　当摆渡车进山盘旋时，我明白了，答案就在于3公里外那个小小的悬泉！ 二丶（第1天）瓜州雕塑群点亮戈壁 在西北开过车的朋友，可能都有一种无奈-窗外永远是没有尽头的戈壁滩。今天，当窗外灰黄的山间忽然冒出一个巨大的头像时，那一刻，好像沙漠驼队遇到了湛蓝湖水一样，让人感到格外惊喜！指示牌告诉我，那是汉武雄风雕像。是啊，拿下河西走廊，列四郡、据两关的汉武大帝，是这片热土真正的主人。斜阳下，他双目微闭，轮廓分明，面容冷峻，正思考着如何经略西域三十六国的重大课题。有了他，这颜色单调、毫无生机的群山之中，赫然腾起了荡气回肠的英雄气！ 　　南行1公里，路右边山坡上，一个高大健壮的少年甩开双臂，大步流星走在群山间。他眼望青海，迈步向前，云朵追绕在膝间，山峰躲在脚下，游人们抚摸着他的脚趾头拍照留念。我想到“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诗句，配上这尊《跨越祁连山》的塑像，形象地刻画出一种崇高的革命浪漫主义精神。 　　再行不远，路左有一个趴伏在大地上沉睡的巨大婴儿，雕塑长15米、高4.3米、宽9米，以红砂岩为主要材质，这就是《大地之子》雕塑。由这沉睡的婴儿，我想到了《黄河母亲》雕像，那个母亲怀抱中幸福的孩子。是的，为了人类自己，我们是得做点什么。简单点说，热爱西北吧！ 　　还有《风语者》《无界》等几处作品，都分布在瓜州通往榆林窟的公路两边。它们源于艺术家们对自然和人文情怀的深刻表达，也是人类与天地深情对话的一种方式。 瓜州雕塑群，让荒凉的戈壁充满了生命与力量。 三丶（第1天）两座古城 继续南行，路左出现一片残缺的夯土城墙，马面和弩台清晰可见，历史感扑面而来。这里是破城子遗址，汉武帝时期所建，是一处完备的具有军事防御特点的城防遗存。城边的塔尔寺，玄奘西行时曾住过。当年，玄奘西行到了瓜州郡，再往前便是八百里荒漠，没有向导和马匹根本无法穿越。玄奘无计可施，只能在瓜州城外的塔尔寺一边讲经，一边等待时机。正是在这里，玄奘遇见了胡人石磐陀（孙悟空的原型），后来便由他担任向导，护送玄奘出关。此外，当地一位胡人还送给玄奘一匹枣红马 　　向南直行就是锁阳城镇。在镇上唯一的红绿灯左转，向东20公里是锁阳古城。锁阳古城是放大版的破城子，唐代是瓜州郡治所，因清代民间传说薛仁贵军队曾靠锁阳草充饥而得名。 　　锁阳古城边的塔尔寺，玄奘西行时曾住过。当年，玄奘西行到了瓜州郡，再往前便是八百里荒漠，没有向导和马匹根本无法穿越。玄奘无计可施，只能在瓜州城外的塔尔寺一边讲经，一边等待时机。正是在这里，玄奘遇见了胡人石磐陀（孙悟空的原型），后来便由他担任向导，护送玄奘出关。此外，当地一位胡人还送给玄奘一匹枣红马作为坐骑，在榆林窟“水月观音图”中能看到这个场景，只是壁画里的红马氧化成了黑马。 　　原路返到唯一的红绿灯处，左转向南不到30公里就是榆林窟。遗憾的是，到达时已过16：30，被工作人员负责任地劝返了：时辰已过，欢迎明天参观！ 悻悻然折回到三岔路口，走另一条路赶往青戈赛的营地“玄奘禅心”，不出所料地被停车杆挡住：青戈赛期间，谢绝家长来访！ 那就回瓜州吧。一整天人困马乏的，去吃涮锅吧。 四丶（第2天）穿过玉门去嘉峪关 第二天任务单一：去看嘉峪关。 出榆林宾馆，沿玄奘大道东行，由瓜州收费站上连霍高速。迎着初生的太阳，230公里的旅途并不孤单，“西电东送”的几条特高压输电线路全程随行，不远处公路上“疆煤东运”的大卡车络绎不绝，陇海线上不时有火车穿梭作伴，还有大片风力发电装备转动着叶片笑脸相迎…… 当路牌显示“玉门”时，我有点懵。是不是走错了，玉门关不是在敦煌西北方吗？服务区打听后知道，是到玉门市的地界了。因石油而兴、依矿建市，玉门市是中国石油工业的摇篮、“铁人”王进喜的故乡。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期，随着石油资源的枯竭，玉门市萧条衰落。近几年，借助全球新能源产业的发展趋势，玉门布局风电产业，“两山夹一谷”的独特地形助力其打造千万千瓦级风电基地。昔日石油城，正向着绿色发展新标杆的目标奋进。加油！ 　　下高速、穿戈壁，路牌完整地指示了今天的旅行线路：向前是嘉峪关关城，向左（北）是悬壁长城，向右（南）是长城第一墩。参观后不由击节赞叹，明朝大将冯胜在两山之间筑关的决策，何等英明！试想，当西来的兵马长途奔波，就要接近目标时，突然看到辽阔苍凉的戈壁滩上，一座雄伟的三联关楼拔地而起，长长的城墙延伸到两端的黑山和祁连雪山，竟如铜墙铁壁无可奈何，一时间何等的心灰意冷，何等的垂头丧气！ 据记载，嘉峪关建成五百多年来，从未被攻陷过。 公元1880年5月26日，一位68岁的老人经此处抬棺西征，收复新疆！后人有诗为证：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 　　长城第一墩，是明代长城的西端起点，是嘉峪关长城防御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北距关城7.5公里，从祁连山上的冰雪融化形成的讨赖河，将这里冲刷成了大峡谷，这个峡谷也便成了阻挡外敌侵略的天堑。而墩台就矗立于讨赖河边近80米高的悬崖之上，担负着传递关南及祁连山诸口军事信息的任务。 　　关墙由第一墩起，经过嘉峪关关城至黑山，变成依山势而建的悬壁长城，形成完整的关防工程。 五丶（第3天）终于见到榆林窟 今天想看榆林窟，还想去玉门关。 昨晚下了场雨，一早红日高照，天空瓦蓝。往南望去，祁连雪山清新脱俗，仿佛近在眼前。毫不犹豫的，我又一次来到榆林窟。 即使到了眼前，你也不容易看到榆林窟。作为莫高窟的姊妹窟，榆林窟有点怕羞，她偷偷躲在地面以下呢。原来，千万前的祁连雪水在砂砾岩地面冲刷出了一条河谷，宽约70~100米、高约20米，两侧崖面陡峭成垂直状态，不仅适于造窟，而且隐蔽性好，为榆林窟的保存提供了绝佳条件。 　　向下走过一条长长的石阶，沉入一座美丽的公园里。一条小河穿过公园，岸边有许多榆钱树，两侧崖壁布满洞口，里面藏着千年历史。榆林窟的修造日期未见文字记载，据推断开创于‌北魏时期（隋唐以前）‌，历经唐、五代、宋、西夏、元、清各代持续开凿与修缮。其中第25窟的《观无量寿经变》展现了盛唐绘画技艺，第2窟的《水月观音像》则融合了西域与中原艺术风格，甚至画有唐僧与悟空的身影，是‌西夏壁画的珍品。 开车来了两趟才得进入，在看完4个普窟后，又另外买票看了4个特窟，奖励一下自己，心里很是熨帖。 　　1937年4月22日，红西路军北出祁连雪山经过榆林窟，道长郭元亨慷慨解囊，资助粮食和物资，成为榆林窟一段佳话。两天后，西路军在瓜州县城发动了最后一战…… 六丶（第3天）长路漫漫跋歌而行 15：35，告别榆林窟的蘑菇台子，返回塑像处上高速。还有220公里的路，需要在19：00前赶到玉门关。 近敦煌时风沙起，铺天盖地，无处可逃。这段路有“流沙路段，稳定行驶”的警示。流沙在高速路面随风盘旋，必须要降低车速，谨慎驾驶。有一段路面上积了厚厚一层沙，通过时车辆行不稳，惊出一身汗。沙尘中，隐约看到有除沙车在路面上作业。快到敦煌西收费口时，猛然看到远处特高压输电塔一团火光，吓了一跳！继续前行，那团火也在移动，细看原来有一根巨柱在托举着那团火。后来才知道，那不是幻觉，而是中国首个百兆瓦级熔盐塔式光热电站，俗称超级镜子。当阳光出现时，传感器会检测太阳的位置，调整数平方公里内上万块镜子的角度，使定日镜能够将光反射到塔顶的吸热器上，并加热里面的熔盐，熔盐又会被用来加热水，使水变成水蒸气，推动汽轮机转动发电。与光伏发电不同，超级镜子有一个专属的熔盐储热系统，可以实现11小时的储热，加上当地拥有每年3000多小时的日照时间，使得超级镜子可以几乎全天24小时持续发电。运行数据显示，这个超级镜子每年可以产生3.9亿度的电量，是敦煌全市居民用电量的两倍。这下子，浩瀚无垠的戈壁可以大显身手，有望逐步告别荒凉。 　　车从敦煌西下高速，再驶过70多公里限速公路，终于在18：36到达玉门关游客中心，距离关门还有24分钟。 太阳西沉，戈壁清冷，狂风不止，遥远的地平线成了一条线，只在北面的马鬃山划出长长的山体轮廓。“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当你站在四野茫茫的戈壁滩，远离人烟的时候，无须解释，你一下子就能理解王昌龄这首《从军行》表达的戍边将士那孤寂、苍凉、坚韧的爱国情感。 19：26，摆渡车从汉长城驶向大方盘城途中，接到超儿的电话：毕业论文盲审通过！那一刻，我为多年求学的超儿感到无比的轻松、惬意，还有自豪。就像途中听到于谦导航说的“今天走过了所有弯路，从此人生尽是坦途”一样，温暖，感动，难以忘怀。 　　夜幕降临，余辉将尽。苍穹之下，我一个人行驶在宽阔的公路上，遨游在旷野里，好像重新回到了少年。 22：20，在敦煌与Michael会合。 　　三天时间，驾车沿河西走廊行驶1200公里，去了不少的景点，看到不一样的风光，思绪在汉、唐、明清和现代之间来回切换，好像见过好多古人，好像走过了两千多年，从汉代来到今天，纵横千里、瞬息千年，觉得自己够有多么的幸运：上有先祖们筚路蓝缕开启丝绸之路，民族融合形成了灿烂的文化和庞大的疆域；下有中国共产党开天辟地、荡清寰宇，团结华夏民族一起走在新时代的复兴之路上。“朝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我辈真的应该收起一切闲气和怨言，振奋精神，争先进位，创造生活，书写自己的快意人生，就像石油城不甘于衰落，就像戈壁滩不愿永远荒凉。 以上，就是我千里独行的小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