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散文）

ZY

人生中的偶遇如同散落星河的微光，有的转瞬即逝，被岁月悄然掩埋；有的却似火种，一旦点燃，便在记忆深处永不熄灭。我与乔榛、丁建华和童自荣的相遇，无疑是后者——它像一颗被精心收藏的琥珀，将时光、声音与感动永远封存。 那年，央视《朗读者》热播，我成了每期必追的忠实观众。当乔榛的身影出现在屏幕上时，我仿佛被电流击中，全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妻子原本忙碌的手也停了下来，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乔榛，真的是乔榛吗？”当确认是那位熟悉的配音大师后，她喃喃道：“头发白了，眼角的皱纹也深了，可这声音啊，还是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乔榛先是与董卿一同为电影《叶塞尼亚》配音，那声音仿佛带着时光的魔法，每一个音节都精准地叩击着我的心门。紧接着，他与妻子携手朗诵裴多菲的《我愿是激流》，声线如陈年美酒，醇厚而富有穿透力，恍惚间，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抱着红灯牌收音机的年代。夏日的蝉鸣、露天电影幕布上的光影，还有收音机里流淌出的一个个动人故事，都随着他的声音汹涌而来。 在这变幻莫测的人世间，谁的人生不是布满荆棘？乔榛也不例外，病痛的折磨、命运的考验，却让他的声音愈发纯粹，仿佛被岁月反复打磨的璞玉，褪去浮华，只留本真。 看着电视里的乔榛，我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了十八年前——1999年的春节，那个在北京偶遇三位配音大师的难忘清晨。 那年春节，我带着妻女踏上了北京之旅。故宫红墙映雪的庄严，颐和园冰面折射的微光，还有全聚德烤鸭金黄酥脆的香气，都成了记忆里独特的年味。然而，就在准备返程的那个清晨，一场惊喜不期而遇。 旅馆的早餐厅弥漫着豆浆油条的香气，白炽灯将整个空间照得暖黄。突然，奥斯瓦尔多的深情、叶塞尼亚的热烈、佐罗的潇洒，这些曾无数次在我耳畔回响的声音，竟在现实中鲜活起来。我猛地抬头，像被磁铁吸引般，目光牢牢锁定在右前方的餐桌上——乔榛、童自荣和丁建华，三位只在收音机和电影里出现的“声音巨人”，此刻正像寻常食客般，就着豆浆啃着油条，偶尔相视一笑，低声交谈。 那一刻，我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那些年，他们的声音就是我生活中的“精神良药”。无数个疲惫的夜晚，是他们的声音带着我穿越山川湖海，领略异国风情；是他们用声音为我构筑起一座避风港，让我在艰难的岁月中寻得片刻安宁。 我抱起女儿，脚步急促得几乎要小跑起来。“女儿，快叫，这是乔外公、童爷爷、丁阿姨！”我声音里的兴奋与颤抖，连自己都感到陌生。女儿却怯生生地缩在我怀里，懵懂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陌生人，她哪里知道，这三位看似普通的长辈，曾用声音点亮了多少人的青春。 丁建华最先起身，她的笑容像春日暖阳，伸手轻轻抚摸女儿的头发：“哎哟，这小模样，真招人疼！”乔榛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慈爱的光芒，出人意料地提议：“小姑娘，爷爷们给你朗诵首诗好不好？建华，你来起个头！” 丁建华眨了眨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轻轻整理了一下衣领，仿若舞台上的女主角般优雅启唇：“鹅，鹅，鹅，曲项向天歌。”她的声音婉转悠扬，带着与生俱来的韵律感。乔榛浑厚的声音紧随其后：“白毛浮绿水。”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能穿透岁月。童自荣清亮的嗓音最后响起：“红掌拨清波。”三种截然不同的声线交织在一起，在小小的餐厅里回荡，像一首和谐的交响乐。 女儿原本紧张的小脸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那首妈妈每天教她的《咏鹅》，此刻从三位“特别”的人口中念出，仿佛被赋予了全新的魔力。 就在这时，妻子举着刚买的傻瓜相机和一本《英文模范作文新词典》匆匆赶来，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红晕：“三位老师，能不能和我们合张影？”乔榛、丁建华、童自荣竟同时起身，认真整理了一下衣角，那郑重的模样，就像准备出席重要的演出。童自荣还主动接过相机，笑着说：“我来当摄影师，你们站好！”随着“咔嚓”一声，我以为这一刻会永远定格。 然而，命运似乎和我开了个玩笑。童自荣刚离开，我突然想起还没让大师们签名，急忙将书递给乔榛。乔榛没有丝毫犹豫，从表袋里掏出钢笔，笔尖在扉页沙沙游走，签下苍劲有力的名字后，又将书递给丁建华。丁建华签名时，还仔细翻了翻书，目光带着温和的笑意落在我身上，那一刻，我满心都是即将向朋友们炫耀的雀跃。 回到家，我迫不及待地取出相机胶卷，却在打开相机的瞬间如坠冰窖——妻子因为太过激动，竟然没把胶卷安装完整！那一刻，满心的期待瞬间化为泡影，懊悔、失落、不甘，各种情绪如潮水般将我淹没。原本以为能珍藏一辈子的影像，就这样成了永远的遗憾，我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久久回不过神。 所幸，那本签着乔榛和丁建华名字的书还在，每当翻开它，扉页上的字迹便会将我带回那个清晨，耳畔似乎又响起三位大师的声音。 此刻，电视里乔榛与爱人朗诵的声音仍在继续，“我愿意是急流，山里的小河……”他的声音历经岁月与病痛的淬炼，愈发坚韧而深情。看着他挽着夫人缓缓离场的背影，我忽然明白，这些配音大师们的魅力，不仅在于声音的魔力，更在于他们用艺术传递的爱与力量。他们的声音陪伴了无数人的成长，像一座桥梁，连接着不同的文化与心灵；他们的艺术精神，如同永不熄灭的灯塔，照亮了无数人前行的道路。 如今，女儿也已为人母，每天都会给她的孩子朗诵唐诗。或许她早已淡忘那个特别的清晨，但我想，是时候将这段故事讲给她听了，把这本承载着回忆与感动的书交给她。因为有些偶遇，看似偶然，实则是命运精心安排的礼物，它不仅是一段记忆，更是一种精神的传承，一份跨越时光的温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