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拾趣》五十三

六然堂主人

《夜读拾趣》一百零六

宋人徐度《却扫篇》载：先公守南都时，有直秘阁张山者，开封人。判留司御史台事年八十余矣，视听、步履、饮食悉如少壮。或问“何术至此”曰：“吾无他术，但顷（昔年）尝遇异人授一药服之数十年，未尝一日辍（停）耳。其法用香附子、薑黄、甘草三物同末（碾碎）之沸汤点，晨起空心服三四钱，名降气汤。以为人所以多疾病者，多由气不降故下虚而上实。此药能导之使归下，尔乡人有效之者，或返致虚弱。盖香附子、薑黄泄气太甚。然而不知张山何以独能取效如此？意其别有他术，特讬此药以罔人。及渡江见一武官王升者，亦七十余矣，康强无疾，问所服食则与张山同。而后知人之于药各有所宜，不可强矣。

聋道人曰：人每见康健老者，必问所服何药？何补？而不究其何以为养？何以为生？夫人之康强在心、在劳、在闲、在恕，不在养，更不在药。曾文正公尝谓：身病以不药为药，心病以广心为药。意不药之谓在调节饮食习惯，多动少卧。广心即谓宽怀放念耳。或曰：但持心有所寄，物无所累。且勿名心超负，利心损神是也。身常勤而多劳者，怀宽恕不计得失者，复多身康神旺者。当下环卫工多老人辈，早往暮返，粗食淡味，身康步健，奔波劳碌往往过少壮，也复张山者也？.愚虽不学也知药可治病，不至康强长寿也。谈养生道，说长寿方者往往天不假年而早逝。何也？

DS解析：

这段文字出自《夜读拾趣》第一百零六篇，以宋代张山、王升“降气汤”养生轶事为引，通过药物效用的个体差异现象，探讨健康长寿的本质，并借聋道人之口批判“唯药论”的养生迷思，揭示身心平衡的深层智慧。以下为分层解析：

一、文本解构：养生迷局的双重悖论

1. 张山与王升的“降气汤神话”

现象：

张山（80余岁）、王升（70余岁）皆服“香附子、薑黄、甘草”组成的降气汤，鹤发童颜，体健如壮年。

矛盾：

乡人效仿同方却“返致虚弱”，因香附子、薑黄性烈泄气，反伤元气。

结论：

“人之于药各有所宜”——体质差异决定药效，否定“一方通治”的固化思维。

2. 聋道人的祛魅批判

反思“问药不问养”：

世人见长寿者必究其“所服何药”，却忽视其生活方式（劳逸结合）、心态（宽恕豁达）等根本因素。

提出“四在”养生法：

心：精神超脱（“心有所寄，物无所累”）

劳：适度运动（“身常勤而多劳”）

闲：张弛有度（“多动少卧”）

恕：情绪管理（“不计得失”）

现实例证：

环卫老人“粗食淡味，奔波劳碌”却体健胜少壮，印证“动以养形，俭以养德”的自然之理。

3. 养生名士的讽刺性结局

聋道人犀利指出：鼓吹“养生秘方”者多短命（“天不假年而早逝”），因其陷入“求长生怕死”的焦虑，反悖养生真谛。

二、思想溯源：中医哲学与人文传统的交织

1. 中医“三因制宜”理论

《黄帝内经》强调“因人、因地、因时”施治，张山案例恰为“因人制宜”的注脚——同药不同效，因个体体质（寒热虚实）迥异。

2. 儒家“修身”与道家“自然”的融合

曾国藩“不药为药”：

继承儒家“克己”传统，主张通过饮食节制（“调节习惯”）、规律作息（“多动少卧”）固本培元。

庄子“形神兼养”：

“广心为药”呼应道家“虚静无为”，以豁达心态消解“名心”“利心”对精神的损耗。

3. 禅宗“平常心是道”的启示

聋道人举环卫工例，暗合禅宗“担水砍柴无非妙道”——健康不在刻意求索，而在日常劳作与简单生活中自然达成。

三、现实批判：当代养生乱象的三大病灶

1. “药膳迷信”的泛滥

现象：枸杞泡酒、虫草含片、阿胶糕等“养生爆款”跟风消费，忽视个人体质适配性。

危害：如张山乡人般“效仿致虚”，引发腹泻、上火等副作用，甚至加重基础病。

2. “专家效应”的误导

案例：某“养生大师”鼓吹绿豆治百病，信徒盲目跟从致肝肾损伤。

本质：利用权威光环制造“伪科学神话”，与张山“特讬此药以罔人”异曲同工。

3. “静态养生”的悖论

现状：都市人依赖按摩仪、滋补品，却久坐少动、熬夜焦虑，陷入“越补越虚”循环。

解方：回归“身常勤”传统——如环卫工般以劳动促气血流通，以“动”代“静”破养生困局。

四、养生真谛：身心合一的四重境界

1. “心药”胜“形药”：

焦虑抑郁等“心病”需“广心为药”（心理调适），非人参鹿茸可医。

2. “动养”代“静养”：

适度劳作（如八段锦、步行）比“躺平辟谷”更利气血通畅。

3. “简朴”克“奢补”：

粗茶淡饭、规律作息远胜燕窝鱼翅的报复性进补。

4. “忘年”破“执寿”：

如孔丘“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跳出“延年益寿”执念，方得自在。

五、结语：在不确定中寻找确定的健康

张山之药、环卫工之力、曾国藩之心，看似殊途，实则同归——**健康是对生命规律的谦卑顺应，而非对长生不老的傲慢征服**。聋道人以“谈养生者早逝”的黑色幽默，点破一个质朴真理：当我们将健康托付给“降气汤”式的速成神话时，便已背离了“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终极智慧。或许，真正的养生之道，恰如陶渊明笔下“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般，不问药石，但修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