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行

大树

微信群里的朋友晒他们去西安旅游的美照，也触动了我的回忆。 数次去过西安，有单纯旅游去的，也有工作出差去西安，但最使我难忘的，还是年少文革串联时，几个同学组队去西安的那次。 1966年8月，中央发通知为了推动文化大革命运动，组织全国各地的师生分批上北京串联。笫一批上北京的都是各校少数学生代表（红五类出身的学生为主），我们班连我，大概10人被按排去西安串联。 8月中下旬的一天，10个同学从无锡坐了上海至西安的火车。火车到南京浦口，过江因为是火车通过轮渡过江，需要四五个小时。我们都在车厢里等待，第一次看到长江，又是第一次见到轮渡装火车的样子，感觉很新鲜，不知不觉中到了晚上，火车过了长江，江北晚上野外已经蛮冷，车厢里站满了外出串联的红卫兵，并且一站站还不断有人上来，很少有下去的。到后来，车厢里已无立足之地，连厕所也站满了人。车厢空气中充满汗味及厕所中散发出来的臭气。 火车轰隆轰隆继续向前，车内拥挤、闷热让人昏昏沉沉，但睡不深沉。第二天天刚亮，火车即将经过河南兰考县，车厢广播里传来消息，县委书记的好榜样，焦裕禄生前工作过的兰考县马上要到了…呜呜，火车像是放慢了节奏，鸣笛致敬！车内一双双眼睛都盯着窗外，远近全是一排排不非常高大的泡桐树在风中摇戈。那是焦书记生前带领兰考人民治风沙，治盐碱地的成果。望着眼前的一幕，泡桐树好像变的越来越高大，挺拔，它仿佛就是人民给好干部，好党员焦裕禄树立的一块巨大的丰碑。 第二天傍晚，火车到达西安站。我们被接待站按排住到西北工业大学里。 到西安的第一天下午，我二哥穿着军装，找到西工大我们打地铺的教室。我原以为他在西安工作，因为通信地址是西安xx信箱。他来后告诉我，他们单位（空军技术学院，他在那里当老师）在陕西三原县，离西安有几十里，因为保密，通信地址对外写成西安的邮箱。他告诫我外出看大字报，多看少讲，更不要和陌生人去辨论什么。 第三天开始我们就分成小组，在校内校外观看文革运动的大字报，收集红卫兵和文革战斗队发的小报，传单等。西工大校内重要的地方如校行政楼，各系办公楼外墙面都贴满了大字报、标语口号等。大字报怕被人复盖，撕掉，会在旁边标注大字报保留三天或五天…，不准撕掉大字报，违者会追查，并以反革命论处等等。大字报前整天围满了人群，有本校学生在看，更多地是外校和外地来的学生在看，不少人边看边用小本本抄录大字报内容。由于不准撕，几日下来贴在同一位置的大字报有如马粪纸般厚。刷写大字报的大张白纸和浆糊、墨汁、毛笔都是学校免费供给，学校财务再紧张也不敢断供纸，浆糊，笔墨的钱，否则会遭批斗，关押。 文革几年，除了出造反英雄，抄写大字报的学生当中，后来还真出了少数书法家，文学家。 那几天西安最大的体育场里，几所西安高校的红卫兵联合在召开批斗中共西北局书记刘澜涛、陕西省市委书记等走资派的大会。我们去现场看了下，只见会场主席台上，刘某等领导颈上被挂着叛徒、内奸、走资派的黑牌，戴白色高帽，弯腰低头站立着。台上红卫兵小将在喇叭里愤怒批判走资派的罪行，不时挥手握拳高呼，打倒叛徒，打倒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誓死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等口号。现场的师生，红卫兵密密麻麻，各学校革委会的旗帜，各种战斗队的旗帜林列。大家群情激昂，随着台上发言人的口号声，也大声呼叫着。 高校内大字报内容，除了批判校领导，也有批系领导和一般教师的，教师被批作隐藏在革命教师队伍中的地富反坏右分子（指教师的出身是地主资本家等），批作是资产阶级孝子贤孙、反动学术权威。北京，西安等高校文革运动和斗争的方向逐渐蔓延到全国各地。各地也逐渐将斗争矛头指向普通教师。记得教我们初中平面几何的金荣初老师，是位业务精湛的好老师。讲课罗辑思维严密，在黑板上画几何图形更是又快又好。和学生相处，也很好。他是原无锡金阿胖面店老板的儿子，校内贴大字报转到批教师时，有造反派学生贴他的大字报，内容巳不记得了，但大字报两边贴的一副污辱他人格的对联"金玉满堂荣正初，小开算帐噱头多‘’还清楚记得。因为当时很惊讶，对这么一个对学生好、教书好、并有身体残疾的老师（他有腿疾，走路需拐杖）也要用大字报来批判，甚至去污辱他的人格？这是题外话了。 在西安我们也去了大雁塔、明代城墙等景点。大雁塔上、塔下大部份是各地来西安串联的学生，大家也是趁这个机会，见见世面。 八月西安街头已有不少淡白色的"白杷枣"卖，个头没有现在的冬枣这么大，很甜很脆，我们以为是采摘了还未变红的枣子。后来听当地人讲，这种枣子不属红枣，就是当季上市的"白杷枣”。 我们前后大约去西安串联一个多星期，回锡后同学之间由于对学校工作组，革委会工作的看法不同，逐渐形成了不同的战斗队即所谓的保皇派和造反派，后来造反派之间贴大字报互斗，再后来发展成武斗…二大派学生直到后来插队下乡都认为自己才是忠实捍卫毛主席革命路线的无产阶级革命者。 如今我们都快进入耋耄之年，不再谈论当年的运动，但当年初出茅庐，去各地串联的事情还是记忆深刻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