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探秘2——茶峒寻梦

老实人

昵称: 老实人

美篇号: 9827084

推荐景点: 湘西茶峒古镇

　　是的，来到湘西，来到边城，我们可以尽情地游山玩水，这里的山水的确令人心旷神怡，的确可以让人乐在其中。但是，我还想说的是，如果你过来之前看过沈从文先生那一本名为《边城》的小说，来到这里的你就可能会有更多的期待了，你可能还想寻梦，还想关心那些在梦中有过神交的值得亲近的人和事。

　　沈从文何许人也？有朋友可能对他不大熟悉，沈先生出生于清朝末年，算到如今应在120岁以上了。他虽然堪称文学大家，但毕竟长时间处于销声匿迹的状态，所以，一些人对他了解不多也属正常。他的创作高峰期是上世纪二十年代到四十年代，作品特点是非常接地气，充满乡土气息，透过这些泥土味儿十足的作品，可以感受到沈先生对于质朴和本真的深情呼唤。五十年代以后，沈先生彻底封笔，一头扎进了民族服饰的研究事业，因此，许多人在自己熟悉的作家名单中找不到沈从文这个人。

　　及至八十年代中后期，一个中文名叫做马悦然的瑞典人改变了这种局面。马悦然先生精通世界文学，是参与诺贝尔文学奖评选的瑞典学院院士，他尤其喜爱中国文学，因而两次强烈推荐中国的沈从文先生为诺贝尔文学奖候选人，据说当瑞典的诺奖评委会于1987年第一次跟中国驻瑞典大使馆联系时，得到的回馈竟然是“查无此人”。马悦然先生很执着，于次年继续推荐，这次近于成功，顺利地进入到终审阶段，不巧的是沈先生恰在此时离世，因诺贝尔奖只针对在世人员，沈先生触手可及的诺奖便如此这般地失之交臂了。接下来，马悦然先生坚持要继续推举另一位在世的中国作家来领此殊荣，便有了大家熟悉的诺奖获得者莫言先生。

　　沈先生虽与诺奖擦肩而过，但其声誉却因此不胫而走，他生前著述颇丰，真正称得上著作等身了，其文集数量达数十卷之多，不过，人们最熟悉的作品大概还是这本《边城》。

　　沈先生在《边城》这部小说里描绘了一个远离世俗的世外桃源，此地位于湖南省西北边缘，跟原四川省（现重庆市）的秀山县和贵州省的松桃县紧邻，但此地距重庆、长沙和贵阳都接近五百公里，各省都感到鞭长莫及，因而曾经是一个三不管的高度边缘化的小镇。不过，在沈先生眼里，此地却是一个保持着人间本色的小天地。这里的人们非常纯情、非常本真，他们不会有尔虞我诈，不会有勾心斗角，他们相互之间真诚相待，真心相助，虽然物质生活并不算丰裕，大家却过得无忧无虑、轻松愉快。故事中的主要人物只有四五个，他们的共同特点就是诚实。

　　翠翠的姥爷（小镇上负责拉拉渡的船老大）一生勤劳节俭，仅靠政府发放的微薄津贴维持生计，却能够全心全意地保障着乡邻们的摆渡需求，并且坚决不接受任何客人的资费，若有人想办法把钱扔到他的船上，他必定要想方设法地用其他方式加倍返还。

　　船老大的外孙女翠翠，聪明、漂亮、勤劳、真诚，是个人见人爱的姑娘。

　　此地的水码头总管叫顺顺，他为人豪爽，仗义疏财。街坊邻里中但凡有人需要帮助，他总会毫不犹豫地慷慨解囊。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叫天保，一个叫傩送，都长得高大英武，也都诚实勇敢，只不过老大略微内向，老二则活跃一些。虽然两人都深爱着翠翠姑娘，但他们相互之间并无怨恨，他们发自内心地愿意公平竞争，他们都真诚地尊重对方并帮助对方展示出自己的优势，他们都真诚地尊重并耐心等待翠翠姑娘做出遵从本心的选择，他们似乎并不知道人世间还有“羡慕嫉妒恨”这类糟糕的情绪。

　　这样清新脱俗的自然环境，如此简单、纯粹的人际关系，想必已经让许多读过该书的人们神往已久了，这些不正是自己梦中期盼的理想境地吗？沈从文先生用我们极熟悉的语言娓娓道来，完全不像是在编故事，感觉是在讲述他自己的一段亲身经历。他的讲述，深深地印在了我们的梦境之中，让我们深信人世间真有这样清净的地方，真有如此纯粹的人。因此，一旦有机会来到了边城，来到了茶峒，当然要尽力去找寻梦中见过的那些场景，当然想要拜会一下梦中见过的那些简单而又纯粹的人。

　　我们首先瞻仰了沈从文先生在茶峒古镇的客居地，沈先生也是湘西人，他的家离茶峒仅一百公里左右，他笃信成才的秘诀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边城》这部作品就是他根据游学过程中获得的见识整理成文的。实话说，我对于这个客居地有点儿持怀疑态度，因为这套住房条件太好了，位置绝佳，还宽敞明亮，里面还有好几个房间。我猜想，古镇的管理者们将此处定为沈先生客居地的考量大概是因为——这个位置紧靠着小说中频繁提及的拉拉渡，这里离船老大和翠翠生活的家也很近。但是，沈先生客居此地时不过二十来岁，他当时的经济状况并不宽裕，怎么可能在紧靠码头的位置租下这么宽阔的住所？

　　古镇上最最常见的就是跟翠翠相关的店招，尤其是翠翠奶茶店，走不了几步就能见到一家。我感到好笑的是，沈先生笔下的翠翠，这一生恐怕都不曾有机会感知奶茶究竟为何物吧？

　　翠翠不光开了一家家奶茶店，我还看到一家翠翠土特产经营部，她本人一定想不到，百年以后的今天，她翠翠名下还能拥有如此众多的产业！

　　看过《边城》的人，一定对翠翠和她姥爷的拉拉渡印象深刻，好在此物依然存在。所谓拉拉渡，就是无需动力，也不用划桨和撑竹篙，只需把木船的两端套在一根钢缆上，船上的人用工具卡在钢缆上一拉，木船就沿着钢缆前进了。游客们显然都想体验时空穿越的感觉，都想体验当地人在百年前的过河方式，虽然现在清水江两岸早已有公路大桥连通，码头上等着坐拉拉渡的游客经常还是要排大队。

　　我们的原则是错峰出行，绝不去跟别人凑热闹，我们来到拉拉渡渡口时也是游客最少的时段，因而有机会轻松观察和记录拉拉渡的工作情况，我这里向大家分享两段现场拍摄的视频，以便感兴趣的朋友细细欣赏和琢磨。视频中，恰好有一个游客来到船头操作，展示了拉拉渡渡船的运行原理。

　　我们乘坐的这趟拉拉渡更绝，除了我们之外别无他人，我干脆向船老大提出了由我自己来操作的要求，老大也爽快，任由我们自己在江上拉来拉去。如果在节假日里，游客们是不允许乱动的。必须穿好救生衣在木船的两侧正襟危坐，绝不允许任何游客有触碰操作工具的企图。

　　茶峒古镇这边的拉拉渡渡口有两处，一处通往清水江对岸属重庆市管辖的洪安古镇，另一处拉拉渡则通往下游方向的一个江心岛，这座江心岛归属湖南的茶峒古镇，近年，茶峒古镇将此岛打造成了一处景点，起名为“翠翠岛”，岛上除介绍沈从文先生这部作品以外，在岛上的大草坪上矗立着一尊汉白玉雕像，展示的是翠翠姑娘和她的大黄狗。这是沈从文先生的一个外侄儿，我国著名的雕刻大师黄永玉先生的力作。

　　既然湖南这边竖起了翠翠雕像，重庆洪安古镇也没有闲着，洪安这边在自己的属地、跟翠翠岛隔水相望的“三不管岛”上竖起了“天保”和“傩送”的雕像，这三个彼此牵挂的有情人似乎从此有了盼头？

　　上图中那个被绿色葱茏包裹着的白塔，正是翠翠家后面的那座宝塔。书中说在一个狂风暴雨的夜晚，白塔曾轰然倒下，伴随白塔的坍塌，跟翠翠朝夕相伴的姥爷也与世长辞了。好在很快有人修复了倒塌的白塔，翠翠也继续在白塔下方的简易房屋里面生活着，满怀希望地等待着二哥傩送的归来（此时大哥天保已经意外身亡）。

　　在翠翠家小屋下方的江边，小说中提到的碾房还在。拥有这样的碾房，甚至比当今拥有一座中等规模的工厂还神气。那傩送宁愿放弃这间碾房都想要娶回翠翠姑娘，可见翠翠在他的心中是何等重要。

　　从碾房旁边一路向上，在通往白塔的半山腰上就是船老大和翠翠生活的房屋了。

　　屋子里面的陈设倒是符合湘西民居的习惯，我当然理解当地文旅人为打造这些景点的良苦用心。但是，我的感觉是: 当地文旅，或者说湖南茶峒跟重庆洪安两个古镇的文旅部门似乎缺乏沟通和协调，以至于这些后期打造的景点跟沈从文先生的讲述并不完全吻合。

比如，沈先生在书中明明说到: 翠翠十二岁那年的端午节，老爷带着翠翠过江去，进到对岸的城里一侧看端午节江上抢鸭子，到了那边后，爷爷对那里的碾房感到很新奇，很羡慕……”。很显然，翠翠家跟碾房位置是分别在清水江两侧的。而现在，茶峒古镇这边竟然把这些元素全部集中在一起了，这就跟书中所讲对不上号了。

　　离开边城之前，在我们居住的民宿旁边，看见另一家民宿门口的雕塑有点儿意思，表现的是翠翠和她的大黄狗痴情地盼着情郎归来的神态。

　　“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就会回来。”沈先生以此句作为小说的结尾，真正做到了意味深长。他老先生或许是想告诉我们: 世间百事的结局都不必太在意，常言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嘛。只要我们耐得住寂寞，只要我们始终都心存希望就好。翠翠就用她一生的坚守，诠释了什么叫做“不忘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