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未时二刻,我把钢铁坐骑拴在合欢树的青铜经脉下。天窗旋开的刹那,二十五圈年轮正通过叶隙向云端发送摩尔斯电码。座椅后仰成45度角的考古姿势,翡翠璎珞的声响便从《周礼·考工记》里簌簌坠落——原来风是通灵的磬师,正在用叶笛吹奏齐地的《猗兰操》。</p><p class="ql-block">手机镜头在合欢的拓扑学前节节败退。那些羽状复叶的微分方程,那些粉绒花序的非欧几何,终究在像素矩阵里坍缩成平面标本。我绕树三匝,如同环行星探测器寻找引力弹弓的最佳角度。树皮皲裂处渗出琥珀色的时间浆果,沾在指尖竟有建元三年的铜锈味。</p><p class="ql-block">十五年职场生涯不过是年轮上一道浅弧。那些被绩效报表切割的晨曦,被家长会撞碎的黄昏,竟让我与这株时空枢纽失联十三载。直到两年前某个惊蛰,当第一粒花粉刺破我结痂的视网膜,才惊觉自己始终活在青铜神树的荫蔽里——就像三星堆的纵目人,守着通天建木却困在青铜面具中。</p><p class="ql-block">此刻合欢的气根突然接通临淄的银杏经络。记忆开始双向输血:齐文化广场的鎏金叶片在血管里沙沙作响,管仲井的月光正沿着树瘤纹路汩汩上涌。原来所有神木都是量子纠缠的胞兄弟,当你在某处年轮刻下伤口,远方的树精便替你分泌愈合的松脂。</p><p class="ql-block">我数着伞形花序上的绒毛星团,突然读懂造物主的加密信笺:那些被蝉鸣锯开的正午,被冻雨浸泡的子夜,皆是淬炼青铜的坩埚。就像合欢在闪电中学会收纳雷霆,在旱季修炼虹吸术,我的裂纹里也正析出结晶的星光。</p><p class="ql-block">(合欢树突然抖落千年前屈子遗落的香草,树影里走出佩六国相印的稷下学子,他们与我的公文包在年轮深处完成了一次青铜器般的包浆仪式)</p> <p class="ql-block">《合欢树下》</p><p class="ql-block">五月十六日午后,我将座驾停驻在合欢树下。天窗徐徐开启,座椅调整成最惬意的角度。夏风穿过翡翠般的枝叶,璎珞状花序在光影中摇曳,编织出碎玉般的交响。取景框里的画面始终无法复刻这份灵动的美,索性推开车门,以不同角度与这株合欢树对话。</p><p class="ql-block">听说它已守望此地二十五载春秋。这让我想起自己十五年职场生涯里,竟有十三年与它擦肩而过。那些被文件、会议与柴米油盐填满的日子,仿佛在树冠筛落的光斑里碎成齑粉。忽然记起临淄齐文化广场的银杏林——那个暮春,云雀纷飞中,我静坐在青石凳上,看阳光穿透叶脉将心事写成透明的诗。</p><p class="ql-block">此刻合欢树的羽叶正温柔地亲吻风。树冠撑起翡翠穹顶,细密的花丝如绯色星雨,恍惚间与记忆中的银杏金箔重叠成双重曝光。原来造物主早将疗愈的密码藏在年轮里:每片颤抖的叶子都在诉说,所有途经生命的裂痕,终将成为光之甬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