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眉山三苏祠内苏轼雕像</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宋庆历五年(1045),三十六岁的苏洵(1009-1066)离家宦游,游历岷山、峨眉山之后,经三峡出川,然后陆行至汴京。他在京师盘桓了一年多,参加了朝廷收罗民间人才的特种考试“茂才异等试”,却名落孙山。失望之余,他离开汴京,漫游河南的嵩山、陕西的华山和终南山,又南下去江西的庐山,然后转赴虔州(今江西赣州市),在这里收到父亲苏序当年(庆历七年,1047)五月下旬去世的噩耗,于是奔丧返家,八月回到眉县。丧父和仕途受阻让苏洵情绪低落,因此把入仕的希望寄托于两个儿子身上,给两个儿子起了学名。次子(长子景生夭折于襁褓之中)起名苏轼,幼子起名苏辙,他还写了一篇短文《名二子说》,解说他们名字的意思。当时,苏轼十岁,苏辙八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轼”是马车前面供乘客凭依的横木,在苏洵看来,轼看起来用处不大(“轼独若无所为者”),其作用比不上马车必备的配件车轮、车辐条、车顶盖、车厢四周横木(轮辐盖轸,皆有职乎车)。但是如果没有轼,这车似乎又不完整(“而去轼则吾未见其为完车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苏轼虽然年幼,但是其过人的天才早已显示出来。苏洵相信他的次子天才横溢,长大之后可以成为社会栋梁之才;但苏轼性格外向,不藏锋芒,其父担心这种性情会对他的人生带来负面的影响,甚至招来灾祸。因此,他接下来说,轼儿啊,我担心的是你不会隐藏自己的锋芒(“轼乎,吾惧汝之不外饰也”)。“轼乎”这一声叹息,让苏洵拳拳父爱之心跃然纸上。他是叮嘱儿子日后一旦入仕,要记住自己虽有社会不可或缺的才能,但要懂得藏锋敛锷,内敛低调,像车轼一般,“若无所为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对于小儿子苏辙,苏父担心少一些。他看出苏辙天性平和沉稳,不像苏轼那样可能主动招祸,因此对幼子另有一番教导。“辙”是道路上的轨迹,由车轮碾压而成。辙在车外,不是车的一部分,但仍是必不可少,车辆须沿辙而行(“天下之车,莫不由辙”),不过车辆顺利前行的功劳,车辙是没份的(而言车之功者,辙不与焉)。但如果车毁马亡,也怪不到辙的头上(“车仆马毙,而患亦不及辙”)。车辙超脱于祸福之外,既不争功,也不招祸(“善处乎祸福之间也”)。所以他最后说道,“辙儿啊,我知道你可以免祸”(“辙乎,吾知免矣”)。“辙乎”这一声呼唤表达的情绪不同于前文的“轼乎”,不是担心,更多的是放心和期许。父亲希望他能像车辙一样,低调处世、淡泊自守,从而 避免卷入纷争或祸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成年之后的苏轼,并没有遵循父亲在《名二子说》中希望他收敛锋芒的教诲。他遇到不平之事,常常放胆直言。在他登进士第后,与他往来甚熟的晁端彦(欧阳修门人,字美叔)常劝他要言语谨慎,苏轼却说:“我性不忍事,心里有话,如食中有蝇,非吐不可。” 还有一次,两人又谈到这个话题,苏轼说:“皇上(宋神宗)在偏殿赐我对答问策,我所陈述的意见,都得到了赞许和采纳。之后我又多次上奏章,虽然言辞非常恳切直率,但皇上最终也没有发怒。如果我不说话,还有谁该来说呢?我所担心的,不过是怕朝廷会因此杀了我罢了”(“皇上赐对便殿,有所开陈,悉蒙嘉纳,已而章疏屡上,虽甚剀切,亦终不怒。使某不言,谁当言者?某之所虑,不过恐朝廷杀我耳”)。苏轼停顿一下,又接着说:“朝廷若果杀我,微命亦何足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而对苏轼有知遇之恩的司马光很欣赏他的直率,早在熙宁二年(1069),司马光就推荐“文学富赡,晓达时务,劲直敢言”的东坡担任谏官。两年后,司马光又上书神宗,说自己“敢言不如苏轼”,不惜以自贬来抬高后辈苏东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然而正是这样“敢言”的脾气,让苏东坡在乌台诗案中被指控以诗文诽谤朝廷,险招杀身之祸,并多次被贬至偏远艰苦的地区,如岭南的惠州和儋州,那些地方生活环境恶劣,医疗条件差,对他的健康造成严重影响。宋朝放逐海南的惩罚仅次于杀头,苏轼被贬海南时已60岁(1097),在那里生活极其艰苦。 晚年从海南北归,途中病重,最终因中暑引发的疾病去世,未能安度晚年。父亲苏洵在《名二子说》中对他的担心应验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苏辙的仕途比苏轼顺利,但苏洵对苏辙“吾知免矣”的期许并没有完全实现,但他遭遇的苦难,不及苏轼的凶险。苏辙虽然性情冲和淡泊,但当时党争激烈,一个正直的官员很难远祸。他的第一次贬官是因他敢言的兄长而起。元丰二年(1079年)苏轼因乌台诗案被捕入狱。苏辙挺身而出,上书神宗,请求“纳官赎兄”,愿以自己的官职换取苏轼的自由,结果被贬为监筠州(今江西高安)盐酒税,在筠州呆了五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宋哲宗亲政后(绍圣元年,1094年),重新启用新党,旧党官员遭到清算。苏辙因曾反对新法,遭遇他的第二次贬官。初贬汝州(今河南汝州)知州,后改袁州(今江西宜春),再贬雷州(今广东雷州),最终安置循州(今广东龙川)。此次贬谪比第一次更为严酷,苏辙在岭南度过了数年艰苦生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苏辙晚年归隐颍昌(今河南许昌),生活平静安稳,得以安度晚年,活到七十三岁(1039年3月-1112年10月),比他的兄长苏轼(1037年1月-1101年8月)多活了九年。苏辙去世后被安葬于汝州郏县(今河南郏县)的小峨眉山,与兄长苏轼合葬,后世称为“二苏坟”。手足情深的兄弟二人,终于可以长久地在一起,不必远隔千里共婵娟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名二子说》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轮辐盖轸,皆有职乎车,而轼独若无所为者。虽然,去轼则吾未见其为完车也。轼乎,吾惧汝之不外饰也。天下之车,莫不由辙,而言车之功者,辙不与焉。虽然,车仆马毙,而患亦不及辙,是辙者,善处乎祸福之间也。辙乎,吾知免矣。</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