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母爱·散文】女儿欠您半世温情

亦然

　作者美篇号:亦然179215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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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园区里的芍药花开了，万绿丛中显得鲜艳夺目。我用手机拍了些特写，拍着拍着就不由凝神蹲在那里，想起陪母亲在园区赏花的情景。

母亲在七十九岁那年脑梗发作，造成半身不遂，起初自己努力配合医生康复，但后来一直不见好转就灰心放弃了。

每到休息日我就过来陪伴母亲，遇天气好，就推着轮椅在园区里遛遛弯儿赏赏景儿。瘫痪的她还伴有轻度阿尔茨海默症。母亲在农村生活过几十年，对花草十分熟悉，我每见到不同的花就向她请教：“这是什么花呢？”有意想调动她的脑筋，有时候演技不好就被她识破，她会不耐烦的缄口不答。我们都以为她脑子有点儿糊涂，其实她内心十分敏感，从你的表情中就能洞悉你的内心想法。但往往遇事又缺少理性，她喜欢跟他朝夕相处的老伴儿较劲，哪怕是一顿饭比她先吃了几口，她都会赌气摔筷子。保姆也是她的抗争对象，时常使一些拙劣的小伎俩，刚刚躺在床上就喊着要小便，抱到坐便上又撒不出来。时间长了保姆也失去了耐心。后来基督教会给推荐了一个颇有经验的李姐，她俩算是有眼缘，一直照顾母亲到最后。

母亲的一生是不平坦的。 十六岁时只身到沈阳技校读书。 六二年刚刚踏上工作岗位的母亲，积极响应国家“有志青年支援农村建设”的号召，去往我父亲生活过的新农村。一个热血青年怀着一颗上进心和对农村生活的好奇心，自愿报名下乡锻炼，从此在那里扎下了根。

从没干过农活的母亲并不擅长务农。但母亲头脑灵活，在那个商品交易视做投机倒把的年代，总能想尽办法，用鸡蛋和土产品到城里去换些钱。新农村那里的土地盛产胡萝卜，细长笔直、颜色橙亮、口感甜脆。母亲看到了商机，每次精选出最好的胡萝卜，留到明年栽到我家后院的小园子里，待结出种子来卖给相亲们。

母亲还有一个至理名言，就是“笑话人不如人，提着裤子撵不上人”。母亲不笑话比她弱的，但却事事都很争强。邻居刘姨会做衣服，买块布料人人都得求她缝制，母亲便偷偷学艺自己琢磨。每到城里她都细心观察街上人们的穿衣戴帽。最先在村里风行起来的前进帽、凤尾针的毛坎肩，都是出自母亲的手艺。

母亲最大的智慧是支持我们读书，那个年代又身处落后的农村，大多数人都是短视的，看不到读书的好处。但母亲坚信唯有读书可以改变命运。青春期叛逆的我一度辍学。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想通要重返校园。母亲第二天便去找校长为我争取，遭到校长婉拒后，她又去找在另一学校任教的亲属，算是落实了我的学籍。母亲这种对浪子不放弃的态度，让我倍加珍惜学习的机会。

母亲从小在海边长大，吃鱼是她的挚爱。母亲做的蒜香味儿的刀鱼是我们姊妹几个最爱吃的。她每次津津有味的摘着鱼头，还说鱼头最好吃。年幼的我们都颇觉诧异，这鱼头能有啥肉呢？后来才懂得，母亲为了她的孩子们真是用心良苦。

七十年代末期，改革开放给农村带来了机遇。父亲在乡镇企业当厂长，生产出的产品主要靠业务员推销。业务员落实政策回城，带走了大批销路。八十年代初父亲决定辞掉厂长职务回家自己开小工厂。这时母亲又展现出她超强的公关能力，说服了远房表哥，拿下他们企业一部分的业务。我们家的生活水平有了很大改善。记得母亲还给我和姐姐一人买了一件羊皮外套，那可是村里罕见的。

天有不测风云，八七年春天父亲出了一场车祸，由于生命危在旦夕，被医院判了死刑，母亲跪地求助医院也未能收留。后来去了姑姑所在的职工医院，医生给的结果是活过来也是植物人。在那里母亲日夜守护在父亲身旁。在母亲的悉心照料下，奇迹发生，一个多月后父亲居然醒了。

出院后父亲落下癫痫的后遗症。工厂的业务需要经常外出联系。起初由我弟弟陪着一起，但弟弟还在上学，衡量再三母亲决定把工厂关停。一心培养孩子读书，从这以后母亲承担起家里的所有重活，美丽的脸庞也多了沧桑，时常眉头紧皱，仿佛时刻在思考着生计。

九十年代我们姊妹三个陆续有了稳定的工作。弟弟大学毕业后留在北京，有了自己的商品房，他把二老接到北京去享受生活。

母亲劳碌惯了，在北京跟人家学了用丝线勾工艺品和帽子，然后到公园去卖。由于她手巧，勾出的东西很打眼，总比别人的畅销。我每次去北京，总能看到母亲完成的各种工艺品，菠萝、花篮笔筒、小狗、小象、小拎包……颜色搭配不俗，小动物逼真形象。她总说自己没有劳保工资，能赚点儿就赚点儿，给孩子们减轻些负担。

几年后弟弟又给父母改善了居住环境，搬到了居住条件更好的小区。对门女主人是财政部退休的，说话走路都透着十足的优越感。在楼下园区遇到的老人也大多是老干部。我母亲在农村生活几十年，一直为生计奔波没有时间读太多的书，在这个圈子里自然是插不上话的。人家问她从前在哪个单位工作，她的回答从来都是:“单位大了去了，地球你说大不大？”然后自嘲的一笑。

优质的居住环境让母亲没有了体现自我价值的地方。她开始觉得身体哪哪都不舒服，常跑医院去检查。不知什么时候又迷恋上了去传销场所听课。传销员热情周到的服务给足了她尊严和温暖。然后买她认为有效的保健器材和保健药品，也许只有这样能给她安全感。

在北京的后几年，母亲时常闹着要去养老院，看了养老院又闹着回老家，她也不知道究竟想去哪儿。经过我们姊妹几个商量，弟弟在老家购买了一套电梯洋房。二零一八年父母正式搬回老家定居。回到老家后母亲心病仍未好转，不断的制造麻烦，又闹着去养老院。我们心里十分清楚她在养老院肯定呆不过三天，就拗着她没去尝试。

我工作期间三天两头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今天说这疼明天说那不舒服，医院去了无数次。我整天被她搅的焦头烂额。后来她再说不舒服我也不太在意了。终于有一天她真的病了，连我父亲都以为她又在装病。后来发现她一只胳膊不太好使，才给我们打电话送去了医院，从此就没能站立起来。

现在母亲已离我们远去，我也时长想不通，晚年的母亲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心结解不开呢？和身边的老人比，儿女给她提供的物质条件应该在中上等，难道真的是不会享受生活吗？

夜不能寐时我也在过滤生活中和她相处的点点滴滴。每次工作中接到母亲电话，她听出我口气中表现的不耐烦，都会变本加厉的出难题，说自己病了需要去医院检查。还有时买了一堆东西去看她，但听她没完没了的唠叨我都情不自禁要怼她几句，这时她就暴躁起来，让我把东西拿走滚蛋。

心病困扰的母亲有时也会露出她温暖的一面。还记得有一次我给她洗澡搓背不小心让她滑倒，腿都磕青了，她反倒笑着原谅了我。每到秋天螃蟹最肥时，我买些螃蟹来蒸，扒开螃蟹给她，这时她的脸上就有了柔和慈爱的光。还有时聊起她曾经认识的某个人，她也会饶有兴致的讲点儿从前的往事。

我渐渐懂得母亲最想要什么啦，她在乎的不是什么优越条件，她更需要的是理解和爱。而我恰恰给她的理解太少，用温情回报她的太少。总以工作烦心为借口，生活琐碎把我对母亲的爱盘剥的所剩无几。我总是许诺等我退休了再多多陪伴她，可是母亲没有等到这一天，我欠母亲的是做女儿的温情。

现在的我积蓄了满怀的温情，可是母亲已经离我远去。这种温情只能化作绵绵的思念，每每想起母亲，我的心都被无尽的歉疚撕扯着。子欲孝而亲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