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话题之三：端午节兴不兴“礼信”？

龙湖桥畔

作者：张海燕

摄影：柳卫平

　　今年的端午节前，我和妻子回到老家益阳，叫上女儿带上小外孙女儿一起回家陪年过九旬的母亲过节，这是我们家第一次祖孙4代一起过端午节。一星期前，老人家得知今年端午将有四世同堂之乐，便早早安排了有米粉蒸肉、五圆炖鸡、红烧黄鳝、咸鸭蛋、松花皮蛋等老家传统节食的端午菜单，吩咐家里的阿姨早早开始了“采买”。

初四进屋时，我提了几袋“蛮贵”的广式“肉粽”和同样“蛮贵”的松花皮蛋，女儿买了几盒奶奶最喜欢吃的时令点心绿豆糕和麻香糕。老人家虽然乐得心花怒放，嘴里却说，粽子和端午的时令吃食家里都备齐了的，你们人回来哒就要得哒，莫“作惜”用掉钱哒。我反问一句，您不是曾经教导过我们端午节是有规矩有“礼信”的吗？她老连连说，是的，是的，你们儿孙们没有忘记，好，好！

老人家所谓端午的规矩实际主要是讲节日的节礼，益阳方言谓之“礼信。”母亲平日从不收节礼，过年都不收，也极少见她给别人送节礼，端午似乎是一个例外。

　　益阳的资水流域和洞庭之湄一带过端午主要有两样礼信，一样是粽子，一样是扇子。我小的时候，商店里没有粽子卖，吃粽子要靠家家户户自己动手包。母亲是读书人出身，十几岁就当了共产党的文化干部，不擅长女红和家务，毛衣都打不好，但粽子却包得跟艺术品一样出奇的漂亮，这又是一个例外。有一年的端午节前，母亲大病了一场，动了一个大手术，自己包不得粽子了，便请了隔壁益阳市一中徐老师的太太徐师母来帮忙。粽子包好后，她提出一串送给了徐师母做“打发”。待粽子一煮熟，她即嘱咐我和妹妹给隔壁邻舍廖婆婆和下边屋里的刘阿姨各送去一串，还教会我们几句过节话。母亲说，端午不是清明、七夕、中秋，是要向平日有来往的长辈拜节的。端午拜节粽子是必须的——也常常是唯一的——礼信。粽子不在多，少则四五个，多则七八个，主要是心意，是对平日里关心帮忙的长辈感恩答谢之意。接礼信的长辈也不会嫌弃，有后辈来拜节，证明自己平日里爱帮人家的忙，爱做好事，人缘好，有面子。况且在那个粮食匮乏得要凭票购买的年代，糯米粽子当礼信分量也是不轻的。这是晚辈送长辈，那么长辈送晚辈和平辈之间呢？我问。母亲说，赠扇子。她告诉我，在没有电风扇更没有空调的老时节，民间、官家乃至宫廷，都有端午赐扇和赠扇的习俗。母亲的娘家，因为外公曾在民国手里的湖南省政府为官，后又辞官回乡办学而成为一方乡贤，极有家风。外公的刘姓家族成员年年端午相互赠扇，且是极讲规制的。男人之间赠扇一定是折扇，雅客绅士还喜在扇子上写折技、墨竹、芙蓉、桃花、蝴蝶，写几句应时诗句之类，以张风雅。妯娌、姑嫂、姊妹等女眷之间则赠团扇，粉红、嫩绿、鹅黄、淡紫五彩缤纷。无钱的人家，哪怕是极普通极便宜的蒲扇也要备几把，作为端午节气的礼信，塌不得场的。男女之间若无亲属关系，一般不相互赠扇。10多年前的一次端午，与张青渠、陈明大、谭秉炎、陈迎楷等一干湖湘书画界“大佬”朋友雅集，得每人所作所赠折扇扇面一帧，极是古风雅韵，喜不自胜。

　　后来，读《唐书》《宋书》，读到唐宋之际皇帝、皇后都有端午赐扇、赠扇的做派，方才知晓，原来端午赠扇是有历史有书对的，是流传了上千年的既雅致又实用的节令习俗。唐宋之时，这一习俗传到了朝鲜，朝鲜人将之极致地发扬与光大，传承至今。我甚至怀疑，既特别注重传统，又相当时尚前卫的韩国人，抢在中国之前将“端午祭”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申遗”成功之后，是不是又会把造扇与赠扇抢在中国之前“申遗”成功？！

记得彼时，韩国人将“端午祭”申遗成功后，有国人如丧考妣，呼天抢地，我却颇不以为然。有什么不好呢？泱泱中华文明古国，汉、唐、宋、明，历史上几度曾为“文化输出”的大国，人家帮你张扬那么一点点的节令文化精粹，似是免费的广告，你偷着乐都来不及，何悲之有？何况10年“文革”“破四旧”运动，把许多中华民族优秀的节令习俗横扫得几乎贻尽。时下，许多地方为了经济利益和所谓政绩，无章无法“挖掘”、“整理”拿来“表演”换钱的节令习俗皆急功近利，铜臭味太重，失去了民俗文化原意和应有的规制，很倒人胃口。所以，即使是韩国人真的又先于中国把造扇、赠扇申遗成功，我也会为这古老的习俗重生而击节。

　　我曾经在湖南电力门户网上写过一篇文字，痛批官场的节令送礼之风，那是另一个角度和另一个话题。有批判当有弘扬，我们不能把洗澡水和孩子一起倒掉。端午节提几个粽子孝敬父母和长辈，整几把有传统民俗文化品味的扇子赠与至交与亲人，实在真正是一种“风清气正”——温润之风，清静之气——的回归，是极值得提倡和光大的。

　　张海燕，湖南益阳人，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中国古代散文学会会员，中国电力作家协会会员，长沙理工大学客座教授，广州城市学校特聘教授，国家电网湖南电力高级政工师、高级经营师。获湖南省人民政府记二等功2次，三等功1次。

出版有《张海燕西部风情摄影集》《张海燕隶书虞诗手卷》《无为斋散记》《艺谭》等摄影、书法、散文、文艺评论集6部，主编有《穿越香格里拉一湖南电力九人摄影作品集》《湖湘烙印-湖南电力职工文学作品集》《向经典致敬清明的怀念-湖湘名家书画作品双年展作品集》(一、二、三卷)《回顾与展望》等摄影、文学、书画作品及电力技术经济论文集10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