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发发呆，在半盏茶里煮山海

miss.zhang

　　我喜欢，这些不起眼的小事。跑步，听歌，看书，随笔。偶尔发发呆，在半盏茶里煮山海。

——题记

　　茶汤微沸时，我常看见山海的影子在杯中沉浮。

　　青瓷盏里不过二钱龙井，注入新沸的矿泉水，竟能蒸腾出万里烟波。那细小的叶片舒展时，便成了蓬莱仙岛；水纹漾开处，忽而化作钱塘潮信。我对着这半盏茶发呆，竟比那些专程游山玩水的人，见得更多真山真水。

　　队友笑我痴，说茶就是茶，哪来这许多讲究。他日日牛饮三大海碗，照样活得精神。我不与他争辩，只将茶盏转个方向——看呐，此刻云雾正在杯沿生成，隐约露出半角山峰，恰似黄山的始信峰。先生自然看不见，他的眼睛早被手机上的文字塞满了。

　　茶烟袅娜之际，我常想起童年在老庭院的光景。父亲煮茶时总要先对着紫砂壶喃喃自语，说是在"醒茶魂"。当时只道是迷信，如今自己捧着茶盏发呆，才懂得其中三味。茶叶在热水中苏醒的过程，确乎像是有魂灵在舞蹈。那些舒卷的叶片，时而如鲲鹏展翅，时而若潜龙腾渊，比戏台上的水袖更见风致。

　　此刻，拿着自己最爱的浅青色茶盏，倒入新泡好的毛尖，任思绪飘荡游走。老宅南边的厨房，虽是泥墙瓦顶，自制的案板，大口的水瓮，却在母亲的双手下呈现出干净整洁井然有序的派头。最妙的是霜冻时节，厨房的屋檐下总是会有很多长短不一的冰凌，吊在瓦块下端，晶莹剔透，闪闪发光。端午早晨从厨房传出的粽香，小年夜的炸货油香，现在想想都会忍俊不禁。茶凉了再续，续了又凉，如同潮汐涨落。

　　少顷，缓缓续入沸水。沸水在茶汤表面激起细密涟漪，恍若西子湖上的春雨。这时若有一片茶叶竖立杯中，便是雷峰塔倒影；若有两片相依，便成了断桥残雪。更多水珠注入盏中，顿时惊散满杯烟霞——倒也应了"多少楼台烟雨中"的意境。

　　茶至三泡，滋味渐淡，山海却愈发清晰。我想，大约是因为心思沉淀了的缘故。初泡时总急着品鉴香韵，反倒错过了最壮观的云海奇景。及至茶味将尽未尽之时，心神俱寂，方见杯中真有乾坤。这道理，与辛弃疾的“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竟是一般的。

　　猛然惊醒，发现已日上三竿。那些在杯中神游的时光，像是从指缝漏走的金沙，抓不住，却实实在在存在过。旁人问我发呆究竟有何所得，我答不上来。

　　盏底余茶渐渐生出凉意，山海也随之隐入暮色。忽然记起东坡诗句"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不觉莞尔。这半盏茶里的游历，无需多言，仅是，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