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丁香

一个人

（盛开的丁香）

　　窗外的丁香开了，满屋、满院子都弥漫着浓郁的花香。

　　我与丁香的缘分始于当年在中学工作时。那座建于 20 世纪 50 年代已经破旧不堪的红瓦教学楼四周就种着一圈紫丁香，由于时间久了，中间又遭到“文革”毁坏，这些树已经稀稀拉拉、尽显残败了，所以很少引人注目。当时我刚刚 19 岁，参加工作不久，年轻气盛，整天与一群朝气蓬勃的中学生摸爬滚打在一起，所以也很少关注周边的花花草草。

但一次偶然的机会改变了这一切。那是 1983 年春天， 当我推开关闭了整整一个冬季、落满尘土的木窗搞卫生时， 忽然闻到一股幽香悄然飘进来，那香气使陈旧的办公室顷刻充满了温馨的气息。为了弄出个究竟，我探出头努力寻找， 发现有几株灌木类的枝桠贴着楼墙向上伸过来，枝杈间开着一些淡紫色的小花，那香味就是她们送来的。

（学校办公室窗外的丁香）

　　听老教师们讲，刚刚建校时，整幢教学楼都被花木错落有致地包围着，每当冬季过后，那些花草树木便会逐渐复苏，在她们的映衬下，土红色的教学楼显得非常漂亮，其中紧贴墙体的一圈紫丁香在开花的 5 月更是引人喜爱，经过这里的人们大都会驻足一下，然后留下一句“不愧是歌舞团”的赞叹。原来这所名不见经传，甚至在改革开放初期开始走下坡路的学校，它的前身竟是享誉国内外的中国煤矿文工团发源地。后来歌舞团搬走了，这里办起一所以煤炭系统子弟为主要生源的中学。经过十几年风风雨雨的洗礼，那些曾被视为资产阶级生活情调花草树木几乎遭到灭顶之灾，那些丁香也统统被砍了头、斩了腰，校园原本的魅力随岁月峥嵘逐渐败落，连每天都生活在楼里的师生，也对周围乱糟糟的一切习以为常甚至视而不见了，谁会注意墙根底下还有几棵侥幸重新发芽顽强偷生的丁香呢。

　　自从知道了这些已经远去的故事，我便开始对这座老旧的楼房平添了一份敬意，更对那几株丁香另眼相看了。不管什么季节，也不管是否有花开，我会经常推开那扇朝北的窗， 体味她们的气息会随风进来，悄无声息地看我完成一天的紧张工作。在那些日子里，她们是我的情人，默默地陪伴我度过了 6 年青春勃发、激情澎湃的岁月，那应该是一个人一生中最具活力的美好时光。

（教育局院子里的丁香树）

　　后来我调到区教育局工作，发现那个不大的院子里也有几株丁香。每到春天，大家都会对她们投以欣赏的目光，来办事的人也会停下匆匆的脚步，极夸张地吸上几次鼻子，以表达自己怡悦的心情。我虽然只在那个院子里工作了 1 年多，但工作压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大，所见所闻也远远超过 6 年学校当老师时候的视野。每天午饭后，我总是习惯来到丁香树下散步，使紧绷的神经暂时得到些缓解。当时有来自不同系统的朋友到这里办事，办完事以后我们经常在丁香树下天南地北地聊一会儿天，也就是这样的交流，促使我下决心趁年轻走出去看看杏林外的天地到底是什么样。记得那天我办完调动手续，在将要走出大门时我不自觉地回过身来与这处古朴的院落告别，映入眼帘的仍然是那几株茂密的丁香树......

　　听说我离开后不久那里就被商业开发了，在那个幽静的院落原址上拔地盖起一座几十层的现代化商业楼，周边也被开发成酒吧一条街。每到夜晚，这条原来让人感到有点儿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静小街被灯红酒绿的喧闹声完全替代。想必那几株文弱的丁香树也早已被商业大潮卷得灰头土脸甚至荡然无存了。

（盛开的丁香托起了一片蓝天）

　　几年前，我搬到西山脚下居住，这是一幢十三层的塔楼，位置在大院的西北角。我住在三楼，家里大部分窗户都朝北，唯有主卧的窗户朝向西南，窗外那排树的伞冠顶部正好贴在窗前。搬来时正是深秋，北方的乔木正在落叶， 所以对窗前的那些长着椭圆型叶子的树并没有在意。在下雪的冬天，年迈的母亲会经常透过那些突兀的枝杈远观夕阳西下时的晚霞，还用目光陪着那几只飞来飞去的喜鹊到邻近的部长大院里那两棵残留着几个果实的柿子树上嬉戏觅食。

　　搬来第二年初夏的一个周末，坐在窗前的母亲忽然叫我过来，她指着窗外那排已经长满叶子的树告诉我，她们是丁香，眼下她们的部分枝丫已经长出花蕾，用不了几天就会开花了。我当时几乎要惊叫起来了，我不知道自己前世与丁香结下过怎样的奇缘，使得每到一处都有她们相伴。今天我们竟然又在这里再次相聚了，而且她们就守在我卧室的窗外， 我在屋里打开窗就可以触摸到伸过来的枝叶，就像老朋友伸过来热情的双手。我相信，如果今后我不再搬家，那么有着顽强生命力的她们将默默陪伴我走过中年一直到老。

（丁香印象）

　　这次不期而遇促使我认真查询了有关丁香的资料。 原来丁香属落叶灌木或小乔木，因花筒细长如钉且香而得名。 它适应性强，病虫害很少，因独特的芳香、优雅调和的花色、丰满秀丽的姿态，在观赏花木中享有盛名，是国内外园林中不可缺少的花木。丁香一般株高 2-8 米，叶对生，花呈顶生或侧生，花序繁茂，花色淡雅，紫的为紫丁香，白的为白丁香，我窗外的就属于白丁香。 丁香对二氧化硫和氟化氢等多种有毒气体有较强的抗性， 所以又是优化环境的良好植物。

（窗内外花争奇斗艳）

丁香拥有多种花语，其中光辉、光荣、美丽、纯洁、羞怯是公认的。也许是因为她高贵的香味，自古就倍受人们珍视，享有“天国之花”的美誉。据说受到丁香花祝福而生的人，会受到天神的祝福，拥有光辉的人生。 紫丁香通常都是四片花瓣, 传说有一株紫丁香树的花瓣却是五瓣，如果谁能找到它，便能实现一个愿望，获得幸运之爱，如果那人能将这花吃 下去,他就会对所爱的人永不变心。紫丁香还有一种情怀， 就是淡淡的幽香暗示着淡淡的忧伤，那忧郁的紫似乎伴有 一丝凄凉，正如夜深人静时才会燃起游子们的思念、恋人们的牵挂一样。那些笼罩在紫色世界里、嗅着弥漫幽幽清新香气的游子和初尝分离之苦的年轻人，会使缕缕思绪随着香气，背负着他们的愿望，似流星般划过寂静的夜空，飞向遥远的地方......

（紧贴楼房的那排丁香树）

　　忽然记起一首叫《丁香 我的苦恋》的诗，那动人的句子拨动了我的心弦：丁香开了/开在这北方的浅夏/每次打她身边经过/我都好奇她那一树细细密密的心事/明明满世界的苦里/却有隐隐的奇香沁人心脾/终于有一天/忍不住问一句/嗨，你开的这么绚丽/干嘛还要把自己弄的这么忧郁......

是的，就像诗人说的那样，每当闻到沁人心脾的丁香味道，我真的会忘记生活里的许多烦恼，总想自己也能化做一株丁香，开在亲朋每天必经的路上，护佑他们顺利平安。

（丁香花前幸福的业余摄影爱好者）

　　不经意间，我生命的一个甲子已匆匆过去了，自己越来越真切地感到时光快的让人经常来不及回头看看走过的路。我向来认为，自己是个很平庸的人，从来不敢奢望走过的道路上会出现什么光荣、光辉或美丽，唯有与丁香的邂逅让我相信，这世上真的存在着缘分，这缘分就像找到五瓣紫丁香那样，使我的内心永远充满一种幸福和期望。

（2025年5月16日修改）

【注】学校、教育局插图在网上截图基础上编辑制作，侵权必删，特此致谢。其余为作者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