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知青人的人生岁月（108）

张盛启

一位知青人的人生岁月（108）

——沈阳变压器厂五分厂

笔者/盛启

在第（106）的章节中我曾提到过，从上个世纪90年代末开始，随着中国改革开放的脚步不断向纵深迈进，外资、合资和民营企业的经济在东南沿海地区飞速迅猛的发展，成为了中国经济的新引擎和改革开放的窗口。从此中国经济增长驶入了快车道，加快了实现现代化建设的发展进程。

而此时此刻的东北庞大的国企工业却成为拖累全国经济发展的包袱。是历史的荣耀和昔日的辉煌遮挡蒙蔽了东北国企的双眼和视线，还是仍旧躺在历史的功劳簿上昏昏欲睡。在全社会大变革，大发展的进程中而纷纷掉队落伍，大多数国营企业（不要说其他所有制类型的企业了）没有跟上经济转型的步伐。

工业产业没有升级，生产出来的产品滞销落后；观念陈旧、体制僵化，运营成本居高不下。再加上企业内部沉重的历史包袱，这样的企业生产出来的产品在市场上谈何竞争力？

正当南方的市场经济如火如荼成燎原之势，东北的国企却依然习惯于围着“大锅饭”团团转，捧着“铁饭碗”不松手。体制的僵化和文化的落后，制度的滞后和观念的陈旧，此消彼长，迫使国企不得不在企业内部实行“下岗分流，减员增效”的改革。这种无奈之举的改革举措，能否在一潭死水中，泛起层层涟漪，掀起波波浪潮，已成为当时公有制企业自救图存的唯一途径。

据官方统计，自1998年爆发金融危机以来，促使国有企业加速了内部改革的步伐。在全国三千多万下岗职工中，有近八百万来自东北地区，占据了全国下岗职工总数的四分之一左右。

在历史洪流的裹挟下，个人的作用和努力是显得如此的渺小或微不足道的。面对主办厂——沈阳变压器厂已经被新疆特变公司收购这一必须面对的客观事实，曾经以安置沈变厂国营职工子女就业为主的所组建的沈变配件公司下属的厂办集体企业，将何去何从，无时无刻地不考验或检验着以冯向东和王然国为首的第三届沈变配件公司领导班子。

为了突破和扭转厂办集体企业的发展瓶颈和颓势，2000年以后，沈变配件公司根据上级主管部门文件精神要求，先后出台了一系列相关的政策法规。旨在优化、净化职工队伍，让企业甩掉包袱，轻装上阵，公平公正地让企业参与市场竞争。

首先沈变配件公司下发文件规定，要求公司辖内所有企业以对具有前科劣迹，且又长期不在岗，企业还得为其交纳“三险一金”，甚至企业还为个人开生活费的人员进行彻底的清理，并以此为突破口，对企业内部的人事制度实行深化改革。

如果这事放在今天，说哪家企业还享有这样特殊待遇的员工，一个从未到企业工作，企业还要为其交纳“三险一金”和生活费的现象，纯属可笑至极，天方夜谭的话。那么20多年前在公有制企业中，这种现象比比皆是，极其普遍。

隶属沈变配件公司的其它企业姑且不论，仅以当时的沈变五分厂为例，那时企业内部存有这类人员就有30人之多。其中截止到2002年时，我到沈变五分厂工作已经有10个年头了，我这个当厂长的有的连面都未曾经见到过。

说是解放思想，勇于创新，在公平公正的环境下参与市场竞争，你说能公平的了吗？这种现象在外企、合资或民企中能出现吗？用现在的流行话来讲：市场经济一放开，就输在了起跑线上。

企业的医疗保险晚上缴一天，第二天，退休职工家属就用担架把患病的退休工人抬到厂长室来。企业是买原材料发展生产呢？还是先缴医疗保险呢？这种情景在民营个体企业中你能见到吗？

一到上秋，企业就开始筹措资金，为职工报销暖费做准备，原本用于扩大再生产的资金，不得不拿出来办福利；男职工解决了还不算，离异的、丧偶的女职工也要享受同等的待遇。除了岗上职工外，退休人员一个也不能落下……

可市场上却不会考虑以上种种因素，它只认产品质量和销售价格。在同一个市场的大环境下，公有制企业的产品价格怎么能竞争过民企呢？至于民企其他别的方面的优势如：人员精，效率高，手段灵等等咱姑且不论。仅此一项，让公有制企业陷入困境或走向衰亡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为了认真贯彻落实沈变配件公司下发的相关文件精神，把清退具有前科劣迹且又长期不在岗人员的工作扎实稳步推进，以防出现意想不到的过激行为或后果发生，企业决定对内、对外分两步走。

因为这类现象毕竟是历史遗留下来的问题，而且这类人员都有一定的社会背景和复杂的人际关系。如果不能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方式方法开展工作，而采取简单粗暴，操之过急的手段和作法，就有可能出现南辕北辙，适得其反的效果。

首先企业通过宣传发动，向岗上的职工讲清形势，摆明道理，明确政策和任务。让职工们清楚的认识到目前企业所面临着的生存危机和市场竞争的残酷性，清理这类人员是大势所趋，是企业生存发展的内在要求。

其次责成厂部办公室和人事科相关人员，对多达30名的同类型人员逐一进行梳理筛选，对号入座，分清哪些是沈变厂领导干部家属的子女或是经过哪些领导批条转调到企业来的关系户的子弟等等。

同时责令企业保卫科与于洪公安分局分管企业治安的干警和企业驻地派出所民警，通报企业近期要清理有前科劣迹且一直不在岗的人员，有可能会引发一些泄私愤，图报复的意想不到的后果发生，除与他们日常保持畅通的通迅联系外，那段期间还邀请他们常到企业来“转一转”。

 四是做好了上述的“功课”后，企业公开公正透明地将全部符合上述条件的人员统一在厂内张帖公布，采用“一刀切”的方式执行上级下发的文件精神。如果在这个问题上不能做到一碗水端平的话，所有的工作将会前功尽弃，后果将是难以预料的。

最后采取两条腿走路的方式，对外五分厂已经按照上级文件要求，宣布将所有属于这类人员统一解除合同或除名；对内则要求厂办主任姜黎辉、人事科长郑金荣，荣焱等人对这类人员或家属挨门逐户进行家访。

向其说明企业改革是执行上级的决定，是企业不得已而为之的，望予以理解和配合。并告知限期为一个月，自己想辙将人事关系调走，企业将协助办理相关手续，逾期者，企业只得将其人事档案关系上交社会，办理解除合同或除名手续。

那次企业通过采取周密的安排和严谨细致的工作，看似十分复杂难办的清退工作，却在波澜不惊之中稳妥地推进。最终无一人遗漏，更没出现极端的事件发生。

沈变配件公司在推行清退不在岗的且有前科劣迹人员取得一定的成效之后，又根据上级文件精神要求，在公司辖属企业中开展了改制试点工作。

只是当时推行此项改革方案时，公司大部分企业已经处于停产或半停产状态，企业难以筹集到足够的资金，无力或无法开展此项工作了。而当时真正能够组织落实此项改革方案的企业，只剩下沈变一分厂、五分厂和七分厂这3家企业了。

所谓的改制试点工作，简要地概括起来主要是针对下面两类人员和采取两种办法：一是对已经在家自谋职业，并且与企业签定过协议的长期不在岗位上的职工。二是年龄在五年内即将要退休的职工和辅助岗位上的体弱多病的职工。

具体办法一是在符合上述条件并且职工是在自愿提出申请的基础上，方可往下进行。二是企业对符合上述两种条件并且本人提出申请的职工，企业一次性补齐所拖欠的三险一金之后，再补发12个月的经济补偿金，才可组织落实，分步实施。

而当时的12个月的经济补偿金和按工龄每年补发一个月的补偿金，是那个年代区别集体籍职工和国营籍职工的改制（买断工龄）时唯一的标准。

这项改革举措的实施，对在家已经自谋职业了的职工，自然没什么可说的，自己已经有了买卖，企业还一次性补齐三险一金，还另外补发十二个月的工资。岗上还有五年内将要退休的职工或体弱多病的职工通过算帐对比，觉得企业把三险一金一次性补齐后，那时的十二个月经济补偿金也基本够了剩下几年自己在社会上缴纳个人养老保险的部分了。如果自己或和家人再干点啥，也基本上能接受当时公司推行的这项改革政策。因此，这项工作在当时开展的还算基本顺利。

只是执行了这项改革政策的三家企业，无形中又支付了大笔的资金，除了加重了企业的工厂成本之外，使企业的流动资金本来就捉襟见肘，十分短缺，现在变得更是雪上加霜。而当时其它没有能力参与这项改革试点工作的企业职工，还对这三家企业的职工羡慕不已呢。

然而到了2008年，沈变配件公司根据沈阳市国资委的相关文件精神，通过2006年以出兑沈变东厂区土地的方式置换到手的资金，对公司机关及所辖全部十一家企业进行全员彻底的改制，即全员买断。

为使这次企业改制工作能够顺利推进，沈阳市国资委破天荒地在厂办集体企业中，推行了按国营企业的改制的模式。既一改过去集体所有制企业一贯执行的12月经济补偿金的上限界定，而以职工实际工龄的全部年限，既每一年的工龄补发一个月的经济补偿金。

这样一来，同样是沈变配件公司所属的集体企业职工，却享受到了两种不同的遇待标准，让那些响应公司号召，提前参加企业改制的老实本分的职工吃了亏。当时有的职工曾找到劳动仲裁部门或到法院申诉，但都以本人曾自愿申请与企业解除劳动合同为由，被驳回。

虽说当时企业执行是上级的文件精神，没有什么过错，但我的内心还很不是滋味的。作为一名微不足道的企业一厂之长，我们无法改变上级政府制定的方针政策，但在力所能及的条件下，可以让同一个企业的职工享受到同一种待遇和标准。

我曾在私下里对沈变五分厂留守人员承诺过，如果企业第二次动迁时，动迁后所获取的资金，第一个要考虑的就是那些响应公司的号召，积极参加企业改制的职工，把经济补偿金的差额一定要补上。这是我唯一要做或能够做到的，也是我内心唯一未了的心愿……

时空跨越到了2010年9月，为了迎接全运会于2013年在沈阳市召开，铁西区工委改革办公室，根据市里统一规划部署，决定提前对张士开发区的张士村进行整体的搬迁改造。当时我们厂的厂区正好划在这片区域内。

一天我接到铁西区工委改革办公室一位姓孙的局长打来的电话，让我到他那去一趟，关于研究落实厂区动迁相关事宜。记得当时我还向冯向东经理汇报过此事，让他与我同去。冯经理说：“这位姓孙的局长我认识，我俩以前打过交道，忘了不知何事，最后闹个不欢而散。这样，你先去，等把价格确定下来后，我再出头。如果我先出头的话，怕对方压再低你们的价格。"

最后沈变五分厂与铁西区工改办以1750万元价格达成初步意向，等“十一”过后，双方正式签定协议后开始执行。当我和五分厂财务科雷科长从铁西区政府大楼出来的时候，心情还挺激动的，终于有了了结内心心愿的机会了。心中暗暗盘算着，等资金到位后，第一个要解决的就是将五分厂前期办理买断职工经济补偿金的差额，一次性给补齐。并让雷科长测算一下，大概还需要多少钱，决不能让五分厂的这部分职工吃亏。

然而当年“十一”刚过，孙局长打来电话又换了一种口气："是沈变五分厂的张厂长吗？因种种原因，之前与你们企业商谈的搬迁改造事宜，因为出现了点差头，这事还得往后拖一拖。这么的，你也别着急，就在家听我电话吧。"打那以后，从此就再没有了消息。

据说紧挨着沈变五分厂南侧沿六号街还有两家企业和一家宾馆，他们以铁西区政府补偿的价格太低为由，而拒绝动迁。

孙局长的这拖一拖可不要紧，十多年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真可谓是天不遂人愿，事不遂人心，我的头发在一天天的煎熬中花白了一大半，至今也没有给我向职工兑现承诺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