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何须问坦途

大雁

　　在江西九江的旅舍窗前，望着云雾缭绕的三清山方向，想着明天的登山行程犯愁。双腿还残留着三叠泉徒步的酸胀，天气预报里那若隐若现的小雨，像悬在心头的丝线，将“放弃”二字越勒越紧。

在抵达三叠泉时，看到瀑布的瞬间，轰鸣声震得胸腔发麻。飞瀑如银河倒悬，水雾裹挟着阳光织成彩虹。那些曾让我辗转难眠的忧虑，此刻都成了不值一提的尘埃。真正困住我们的，从来不是体能的极限，而是未出发便先自我否定的怯懦。老人用蹒跚的脚步丈量山河，孩童以无畏的勇气拥抱未知，他们比我们更早懂得：人生的风景不在顾虑重重的原地，而在咬牙迈出的每一步里。

山道上总能撞见让人心头一颤的画面。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竹杖，每一步都踩得踏实，皱纹里沁出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五六岁的孩童攥着父母的手，奶声奶气地喊着“冲呀”，蹦跳着掠过陡峭的台阶。他们仿佛不受身体疲惫与外界因素的桎梏，将蜿蜒山路走成了游乐场。反观自己，在出发前便预设无数障碍，用“身体不支”“拖累他人”的枷锁将勇气层层捆绑，倒像个蜷缩在壳里的蜗牛。

登三清山时，没有了天气预报的小雨，竟是万里晴空的蓝天白云，栈道在云海中若隐若现，当我咬着牙踏上第一步时，双腿仍在本能地抗拒。同行的伙伴放慢脚步，用闲聊驱散我的紧张。不知何时，山间的风裹着松针清香拂过脸颊，远处的奇峰怪石在云雾中变换着形态，那些出发前设想的“绝对不可能”，竟在脚踏实地的前行中悄然瓦解。膝盖的疼痛被征服险峰的雀跃取代，落在队伍末尾又如何？至少我没有错过峭壁上倔强生长的野杜鹃，没有辜负云海翻涌时整个山谷的惊叹。

返程时，背包里的登山杖还沾着山间的泥土。我忽然明白，所谓“胜利”，不是超越所有人的速度，而是战胜那个瞻前顾后的自己。当我们不再被“能不能”“该不该”的枷锁束缚，当双脚真正触碰大地，便会发现：路的尽头或许没有完美答案，但每一次出发，都已是对生命最热烈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