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心里说不出

张冬利

巷口的老槐树又开花了，细碎的白花簌簌落在青石板上。我攥着揉皱的信封站在树下，看暮色把树影拉得很长，像极了小时候奶奶牵着我的手走过的那条路。

记忆里的奶奶总穿着靛蓝色的粗布衫，袖口磨得发白。每天清晨，厨房的煤油灯亮得最早，她佝偻着背熬小米粥，火苗舔着锅底，噗噗作响。我趴在竹编的小桌上写作业，她就坐在藤椅上纳鞋底，银针在白发间穿梭，不时抬头看我一眼，浑浊的眼睛里盛着温柔的光。

最盼着奶奶去镇上赶集。她会用蓝布巾包着几个鸡蛋，换些白糖回来。路过供销社的柜台，我总是盯着玻璃罐里的水果糖挪不开眼。奶奶看穿我的心思，却只是摸摸我的头：“等过年，奶奶给你买。”可直到她离开，我也没等到那罐水果糖。

那年冬天特别冷，奶奶咳得整夜睡不着。我缩在她的被窝里，听她讲故事。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着她日渐消瘦的脸。她摸着我的额头，轻声说：“胜儿要好好读书，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我把头埋进她怀里，应了声“好”，却没敢抬头看她。

如今，我在信纸上写了又划，那些想说的话像被冻住的溪流，卡在喉咙里。我想说，奶奶，我考上了技校；想说，我终于尝到了心心念念的水果糖，可远不如您熬的小米粥香甜；更想说，我多想再抱抱您，听您哼那首走调的童谣。

风起，槐花落在信封上，洇开淡淡的水印。我把信塞进树洞里，就像小时候藏起舍不得吃的糖纸。有些话，或许永远不必说出口，就像奶奶的爱，早已融进每一个清晨的粥香，每一次深夜的陪伴，在岁月里静静生长，成为生命中最温暖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