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童年（二）

铭鸣

梦断拂醒少年心，鹤发童影恋幽深。

莫待秋叶催人老，蒙醉回眸弹旧音。

——光阴去无痕，心底刻足印

王右铭

　　翻开记忆的画卷，时光书写的人生墨迹日趋淡漠，光阴刻录留下的生命烙印越来越深。偶尔，脑海里会浮现出往事的片段，就像发生在昨天。那些突然闪现又转瞬秒没的掠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再想延伸回看清楚，却断断续续纷繁杂乱。若静下心来细细梳理翻阅，还是童年的片段最为清晰。　　

　　正应了老人常说的话：人老了，眼前的事儿转身就忘，遥远的事儿清晰难忘，梦里的事儿像真的一样。原来这正是老去的现象！趁着脑细胞还有点儿活力，赶紧把能捋清的轶事再轻轻地描上几笔，画一幅《梦里童年》吧！

　 第一章　

“大姐”原来是妈妈（下）

这是我人生初始的故事。姥姥、爸爸、妈妈和小姨们讲给我听，是那段我的脑细胞还没有发育记忆功能，只有吃喝拉撒生命欲望本能时，不为我知的往事。长辈亲人填补了我生命之初，不谙人事的记忆空白。

　 （四）婴儿摇篮与空军摇篮

　　在我六个月的时候，爸爸驻防在辽宁安东浪头机场，妈妈休假带我去部队探亲。浪头机场赫赫有名，是新中国空军的摇篮，在新中国空军对外战史上记有光辉的一页，承载着新中国空军彪炳史册的辉煌战绩。当时浪头机场没有开放民用，是中、朝边境最前沿的军用机场。

新中国空军第一支与美国交火实战的部队，就诞生在安东浪头机场，那里是中国空军在战火中诞生成长的摇篮，年轻的中国空军一诞生就经历了拼死的空中搏杀。

1950年10月25日，中国人民志愿军跨过鸭绿江，抗美援朝战争爆发。两个月后，中国人民志愿军空军第四师于12月21日进驻安东（现为丹东）浪头机场。战争期间，中国空军以浪头机场为主要基地，与美国空军展开了以弱搏强的殊死较量。

年轻的中国空军才组建一年多，就爆发了朝鲜战争。当时新组建的中国空军飞行员平均飞行时间才几十个小时，刚刚学会飞行就要实战，没学会走路就要打仗，简直不可想象。美国空军不仅拥有技术先进的机型，还占有绝对的数量优势，特别是那些经过二战的美国飞行员，飞行时间都超过1000小时，并且实战经验丰富。

中、美空军之间差距悬殊明显，美国人根本不把劣势弱小的中国空军放在眼里。但为减少志愿军步兵的伤亡，打破美国空军对志愿军后勤补给线的封锁绞杀，弱小劣势的中国空军英勇出击。中国空军第一架投入空战的米格-15战机，就是从安东浪头机场呼啸升空，奔赴朝鲜战场，首次与美国人在空中交战。起飞前，每个飞行员都发出生死誓言：保卫祖国不怕牺牲，与美帝血战到底，与战机共存亡！

1952年2月10日，中国空军一级战斗英雄张积慧，驾驶米格-15在浪头基地升空。飞到朝鲜平安北道上空，遭遇美军第四战斗机联队，中队长戴维斯率领的美军机群蜂涌拦截。张积慧率领僚机果断冲入敌群，与戴维斯接火， 纠缠只用一分钟，就将美军“双料王牌”击中，戴维斯还没来得及跳伞就坠地身亡。这一战他击落两架美军的F-86，击毙了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赫赫有名的美国王牌飞行员乔治·戴维斯。

抗美援朝年轻的志愿军空军与绝对“空中优势”的美国空军交战二年零八个月，共击落敌机330架，击伤95架，用鲜血和生命支援了地面部队，缓解了美军对志愿军运输补给线的封锁压力。同时，中国空军也付出了巨大代价，被敌方击落战机231架，牺牲了116名飞行员。

　　在襁褓中，我随着妈妈曾经到过中国空军英雄诞生的地方，虽然彼时我懵懂无知，但此时回忆起来，我感到幸运和自豪。

作者演唱：我爱祖国的蓝天

战鹰呼啸冲云天，壮志卫国闪利剑。

敌寇胆敢来侵犯，雷霆怒火喷烈焰！

　 （五）襁褓中的意外创伤

朝鲜战争以后，虽然不断扩建改造，浪头机场的军营各方面条件还都很艰苦，军人家属的生活很不方便。妈妈带着我到部队探亲住在招待所。一次妈妈外出没能及时赶回来，该喂奶的时候，我饿了就只管哭，并且嗓门儿大哭声清脆响亮，爸爸一个人带我，急得满头是汗不知所措。我急切连贯地哭个不停，慌忙中爸爸见奶瓶里装满了奶，拿过来就给我吃。我饥不择食一口气吃光了一瓶奶。当晚，我就开始拉稀，哭闹不止折腾了一宿，第二天拉的更加严重状态非常不好，急忙送到医院。可是已经晚了，凉奶严重损伤了我的胃脾，吃什么拉什么，最后拉脱水了，虚弱得连呼吸的气息都几乎听不到了。

爸爸十六岁当兵离家，一直跟着部队行军打仗，没有经历过家庭生活，根本不知道怎么管理家务，更不会照顾婴儿。长大后妈妈跟我说过：“你爸在部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都不会干，只会下命令和服从命令。”

牛奶是凉的，母乳是温的，爸爸不懂凉牛奶还要加热，一下子给我吃了那么多的凉奶，引起严重的肠胃炎，把脾胃吃坏了。住院紧急救治不见效果，几天下来我就瘦得皮包骨了，病得奄奄一息。

妈妈陪着我住院哭了好几场，爸爸也悔痛得无可奈何。病到最严重时，我的皮肤颜色都变了，蜡黄没有一点血色，眼看已经没救了，医生下了病危通知。看着眼睛都睁不开的我，浑身青筋暴起皮肤干皱，生存渺茫死亡逼近，医生怕妈妈扛不住打击，在僻静处悄悄告诉爸爸：“这孩子不行了！你要想办法安抚孩子的妈妈！”

爸爸在战场上目睹经历了许多生死，所以对死亡看得开，已经放弃了，他忍着痛苦安慰妈妈：“这孩子不行了，尽力抢救听天由命吧！”妈妈很生气：“都是你闯的祸！我一定要把他救活！”

最后病情就更严重了，已经不能吃东西了，只能靠输营养液维持，肝功造血几乎衰竭，贫血严重危及生命。医生看我妈还坚持要抢救，就建议说：“这孩子要活下去，必须靠输血了！” 妈妈当即同意，输她的血挽救我的生命。妈妈坚持给我输了一周的血，经过全力救治，总算度过危险期活了下来。后来病情逐渐稳定可以出院了，妈妈带我回到沈阳。由于重病初愈，身体有各种不适，我日夜不睡哭闹不止，姥姥和小姨们就轮着班抱着我，熬了几个月才渐渐恢复安静。长大以后姥姥常对我说:“铭儿啊，你能活下来真不容易呀！”

从那以后，我体质下降身体瘦弱，以至到小学毕业体重才四十多斤。小朋友都管我叫“老干儿”，因为我又瘦又小又干巴，这个外号一直叫到我上中学。后来我注重体育锻炼，在体育的几个项目上越来越好，身体逐渐恢复到现在的状态。

摇篮里遭受的这次身体重创，使我脾胃功能一直很差，所以个子小没长起来，一直又瘦又小。如果没有妈妈绝不放弃，连这个瘦小的身躯也不会存在于世。

我和妈妈

　 （六）鹦鹉学舌只认大姐

　　在我呀呀学语的时候，妈妈在东丰评剧团工作，离家很远经常到外地演出，我只能和姥姥小姨们在一起。小老姨比我大一岁也刚会说话，她在我面前做语言示范，见了我妈就叫“大姐”。每当妈妈演出归来，总要买一些饼干、水果等小孩子喜欢的小食品，我的四个姨都会高兴地喊：“大姐回来啦！”

她们围着大姐急切地等着品尝稀有少见的小美食，七吵八嚷不停地喊大姐。姐妹们其乐融融，把我也融进了她们当中，我很自然地跟着她们一起叫大姐。

姐妹三人在吉林 左起：二姨 妈妈 四姨

　　只要妈妈在家，四个小妹妹就围着她转，总是“大姐长、大姐短”的称呼着妈妈。我刚学说话，也就跟着鹦鹉学舌，听几个姨怎么叫，我也学着怎么叫，跟着她们奶声稚气的管妈妈叫大姐，想让大姐抱一抱。姥姥和小姨们纠正我：那是妈妈！不是大姐！可我就是不听不改，觉得她们都叫大姐，我也应该叫大姐。起初一看见我瞪着大眼睛天真地叫大姐，她们就会笑，但久而久之我叫习惯了，她们也听得耳顺了，天长日久成了自然，就没人再纠正我了，将错就错也不耽误事儿，叫大姐也不影响妈妈照管我。妈妈在我嘴里就成了大姐。

　 （七）爸爸转业才叫妈妈

　　环境熏染真厉害，习惯势力多顽固，三岁以前，我只认“大姐”不认“妈妈”。

在沈阳我一直不管妈妈叫妈。妈妈领我出去玩儿，别人若问我和谁玩儿，我就干脆利索响亮地回答：“我和大姐玩儿！”

有人不明真相，真的以为我是小弟弟，妈妈是大姐，他们会夸赞妈妈：“这孩子长的真像大姐，大姐姐真像样，带弟弟像妈妈一样！”

我两岁时妈妈的照片，确实像个大姐姐。那个年代摄影条件较差，这张照片不是在照相馆照的，是妈妈的同事给照的，照片不太清晰。

　　在姥姥家，家人叫我时有两种口气。姥姥叫我时总是叫：“铭儿啊！”声音很温柔慈祥。妈妈和她的五个妹妹，都叫我：“小铭儿”语调干脆。这两种称呼一直延续下来没有改变。姥姥在去世前和我说话，还总是先说：“铭儿啊，……” 妈妈和我姨她们一直叫我：“小铭儿”。从小到大我一直听着她们这么叫我。至今，姥姥叫我时那慈爱温柔的音容语调，仿佛还在眼前和耳畔萦绕。

1959年末爸爸转业来到吉林市。本来爸爸转业申请回老家安徽芜湖或马鞍山，因为妈妈在吉林市长大，坚持要到吉林，爸爸就依了妈妈。离开了姥姥家，从此没有人再误导我了。爸爸妈妈不断地纠正，我才逐渐改错还真，把“大姐”改成“妈妈”。随着两个妹妹降生，我们兄妹三个统一了口径，妈妈不再是“大姐”，妈妈就是妈妈。

这是我在整理爸爸旧物时，发现的从沈阳军区空军2894部队转业的证明。

作者演唱：《梦中的妈妈》

慈母音容在眼前，梦萦栩栩留心间。

难为寸草报春晖，天若有情亦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