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第一帖·葛藤衣 </p><p class="ql-block">暮春的鄂邑北塬笼在紫雾里，那是葛藟花开的时辰。绮云将茜色襦裙提到膝上，露水便顺着羊胫骨雕的脚链滑落。素月总说中原人把葛藟唤作"千岁虬"，可她们白狄的女儿只唤它作"月见草"——藤蔓纠缠如情丝，要在最深的夜里才能酿出蜜来。</p> <p class="ql-block">"姊姊当心蛇。"素月的声音自崖畔传来，雪青披帛缠着银香球，随山风忽上忽下。绮云咬着编贝发梳笑，金步摇惊起一群碧眼山雀。她们采葛用的玉斗是临行前母亲给的，斗身刻着交颈鹿纹，鹿角恰好盛住三片飘落的葛藟花。</p> <p class="ql-block">晋宫的使者就是在此时出现的。玄色轺车碾碎满地落英，青铜鸾铃的响声惊散了采葛女们的歌谣。绮云望着车帘缝隙间闪过的蟠龙纹，忽然记起昨夜素月替她染指甲时说的话："葛藟酿酒要埋在地泉边，等藤上的露水都结成霜..."</p> <p class="ql-block">第二帖·夜露瓶 </p><p class="ql-block">素月总在寅时起身收集露水。白狄的酿酒术讲究"七星承露"，需用七种时辰的露水配七色葛藟花。绮云裹着狐腋裘靠在沉香木阁栏边，看妹妹用孔雀石匙舀取芭蕉叶上的夜露，月光在银瓶中碎成粼粼的波。</p> <p class="ql-block">"那日晋侯车上的熏香，可是苏合香？"素月突然发问，指尖的冰裂纹瓷瓶映出半张素颜。阁外传来宿鸟振翅声，绮云腕间的瑟瑟镯撞上青玉案，泼洒的露水在鲛绡帐上洇出凤凰花的形状。 </p> <p class="ql-block">她们开始用不同的露水酿酒。绮云采黎明时垂在蛛网上的"珍珠泪"，素月取子夜凝在石楠叶心的"鲛人泣"。酒瓮封存那日，绮云偷偷放进一枚断裂的玉韘，素月则把写满狄文的桦树皮卷成小笺。</p> <p class="ql-block">第三帖·醉花荫 </p><p class="ql-block">秋分前夜，素月发现酒瓮上的朱泥出现了裂痕。启封时涌出的香气惊醒了檐下的铜风铃，葛藟酒泛着诡异的胭脂色，浮在表面的花瓣竟保持着绽放时的姿态。绮云酡红着脸去够银酒卮，石榴裙扫翻了鎏金博山炉。</p> <p class="ql-block">"像是饮了满口的晚霞..."绮云伏在妹妹膝上呢喃，发间的瑟瑟步摇缠住了素月腰间的五色缨络。月光透过葛纱照进来，她们看见酒液中沉淀的玉韘生出朱丝，桦皮笺上的墨迹化作蝴蝶翩翩起舞。</p> <p class="ql-block">远处传来羯鼓声。素月突然按住姊姊欲添酒的手："那日晋侯车驾经过时，我在葛藤丛里拾到了这个——"展开的帕子里躺着半枚错金虎符，与酒瓮中浮沉的玉韘恰成一对。</p> <p class="ql-block">第四帖·乱红渡 </p><p class="ql-block">后来史书只记载"晋献公纳戎女二姊妹"，却无人知晓那个葛藟酒醉的秋夜。当绮云在晋宫高台上跳起白狄的旋舞时，素月正将最后一瓮酒埋进北塬的乱石堆。腐草化成的萤火虫绕着新土飞舞，远处曲沃城的灯火像撒落的金粟。</p> <p class="ql-block">二十年后的雪夜，有人看见白发宫妃在废殿里擦拭蒙尘的酒具。月光透过破败的窗棂照进来，玉斗中的葛藟花竟在腊月里诡异地绽放，花蕊中蜷缩着指甲盖大小的金箔人偶——一个佩蟠龙纹玉带，一个系五色璎珞银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