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蟒蛇之吻” 游记

常青树

4月10日，跟着东哥步伐，晨雾尚未散尽，红石峡的朱砂岩壁、茱萸峰的千年石阶、一斗水的茶马古道，已次第退成背景。及至陵川柳树疙陀，但见一道石梁悬于深渊之上，宛若从深涧两厢极力相探、深情舔舐对方的两条巨蟒，闪烁的流光，仿佛是它们飞溅的泪花。

最是凝眸无限意，似曾相识在前生。当看到这道被驴友戏称为“蟒蛇之吻”的纤长巨石时，我心头一阵感动，莫名闪出这两句诗来。

崖畔上方人头攒动。除了星皇，各地来此探奇寻幽的驴友凝成星河，面对自然这神工造化，几位女驴指点着石梁的肌理，直呼太像啦，那凹陷处是蛇瞳流转，凸起处是鳞甲生辉，相触的岩棱正倾诉着亿万年的相思。阳光柔柔的，经那新叶一筛，密林间滤出了上万颗绿太阳，在她们年轻的脸上欢快跳跃。

从“蟒蛇之吻”开始，连续四五处断崖，最深的有十几层楼高，并且异常陡峭。速降索凌空抛下，崖壁上无数条飞天彩带荡漾，驴们各显神通，依序隐入崖底。真人不可貌相，平日娴静的如悦、微笑、小酒窝，此刻竟反常的勇敢，采取速降模式，她们身轻如燕，足尖轻点，一个个宛若《胡旋舞》中腾踏自如的西域丽姝。我赶不上她们的潇洒，采取原始的烛之武缒城那种绑缚模式，下降时战战兢兢，双腿抖成了帕金森。

待悬至与石梁比肩处，或许角度原因，那块巨石倒更像罗伯特·卡帕《吻别》中的两个主人公，略显瘦削的那部分，好像越过护栏极力前探的妻子，而壮硕的那一侧，分明就是手扒车厢回应妻子的丈夫，他们将身体弓成一座桥，隔着冰冷的道轨深吻着对方。那是1940年英国士兵与爱人生死离别的场景。和平的空气呼吸起来是多么自由呀。我诅咒战争！世界不要别离，世上有些人没结过婚，但每个人都是爱过的。——纵然石头，也一样。

谷底，古树擎起翡翠华盖，高悬虬枝的藤蔓扭曲成秋千。张爱玲说：“女人太四平八稳，端正的过分，始终是不可爱的。”晶灵、垚等人身姿轻灵，在秋千上凌空成了雨燕。这里的风也是懂艺术的，愣把她们的衣摆翻涌成了莫奈笔下的睡莲。从她们面巾下扬起的红霞里，我看到了弗拉戈纳尔油画《秋千》里的天使。老有理、张文权也试了身手，依旧不减苏子泛舟的潇洒，落地时自嘲：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帅，感觉自己是个罪人。

若水纯洁得像一泓清泉，一笑一动之间，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心太软笑容很健康，是她的哥哥吧，站在巨石上给她拍视频，她用双手在头上比了一个心，霎时，风都成了爱她的形状。

鸟鸣清澈，在山林中轻盈回响。狭窄的天空，是十分彻底的深蓝。奇峰，如古美人头上的螺髻，峨峨高耸。山树，密密麻麻的，在摇晃着自己的快乐。四顾佳木茏葱，举目奇花闪灼。好想躺在谷底洁净柔软的砂子上长睡不起。大约，在这里做个梦，以盈目的绿茵衬托，会比琼瑶的“一帘幽梦”浪漫，更比卢生的“黄粱美梦”绮丽。

旖旎秀色中，莲藕褪了霓裳，只穿着吊带走来了。山光忽然温柔，在她颈项凝成希腊雕塑的曲线，无骨的部分丰腴，有骨的部分骨感。风儿柔软滑过，因为不能驻足而倍感忧伤。她的面孔像《夏日玫瑰》中少女一样美丽。音乐像游丝一样，缭绕着，纠缠着，有了挥之不去的缠绵。

风景是如此瑰丽，就像一幅精心绘制的山水巨画，从脚底一直蔓延天际，磅礴的气势让我天旋地转。这片葱郁从古至今一直存在，一直都未改变，我们的到来，使它不再寂寥。在它面前，我们仿若尘埃。联合赞叹说，此处景色清静脱俗，真如世外桃源。比喻虽美，但我和贾宝玉一样，认为桃源乃秦人避乱之所，我不喜欢战争，更愿意把这里比喻成至真至美的太虚幻境。

花花簇簇的一行人朝山顶蜿蜒。若水眼睛明亮，从中可以看见远山的影子，好像一片翻腾的墨绿褶皱。树下的草，虽无名无姓，却分外茂盛。莲藕、晶灵等人散在林中拔着韭菜，她们躬身采寻的样子，让我想起了米勒的《拾穗者》。

所谓仙境，原是凡人用目光供养的琉璃盏琥珀杯，需以温柔的步履呵护，方不致惊碎这满山的梦呓。暮色正试图为山峦描金。归途，当小利哥拾走遗弃山路的废瓶旧袋时，我感觉星皇已经将徒步的文明带进了洪荒褶皱。善行虽然不起眼，却应作为徒步的正传，良好的习惯，为每个人带来绅士和淑女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