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再说

李建新

<p class="ql-block">年轻人的发问,总如一簇簇跳跃的火焰,在暮色四合的瞬间点燃夜空。他们仰望天际星辰,追问轨道运行的奥秘;他们抚摸巷口梧桐,探寻年轮生长的规律。仿佛世间万物都应即刻给出答案。而我望着他们被求知欲点亮的眼睛,轻轻合上手中的书卷,只留下一句:“以后再说。”</p><p class="ql-block">这四个字,曾在江南烟雨中化作一壶醇厚的好酒。当盐帮帮主程怀秀追问四爷身份时,郑少秋饰演的帝王将“以后再说”捻成青花瓷杯沿的一缕茶香。这不是搪塞,亦非欺瞒,而是一种深谙其道的智慧——有些答案,需待春雪消融,方能渗入土地;需待新竹拔节,才能破土而出。正如盐帮屋檐下的冰棱,总要等到某个晴暖午后,才能折射出七彩的光芒。</p><p class="ql-block">时间,是最耐心的解谜者。幼时于敦煌戈壁看落日,总嫌夕阳沉得太快,直至多年后,在故宫城墙数尽六百次日升月落,才读懂莫高窟壁画中菩萨低垂的眉眼。那些斑驳的朱砂与石青,竟是时光为匆匆过客完成的工笔。我们总渴望速速拆开命运赠予的锦囊,却不知最好的卦辞,要等到双鬓染霜时才能参透。</p><p class="ql-block">人世间的答案,从来不在唇齿之间。在拉萨八廓街,看朝圣者叩长头,他们的疑问化作掌心的茧;在佛罗伦萨老桥,听街头艺人拉手风琴,他们的困惑谱成琴键上的月光。当我们学会用脚步丈量撒哈拉的沙粒,用指尖触摸吴哥窟的浮雕,那些悬而未决的“为什么”,便会如晨雾般渐渐消散。原来天地早已将答案刻在季风途经的轨迹里,写在洋流交汇的漩涡中。</p><p class="ql-block">所以,不必急于拆解所有的谜题。且让该沉淀的沉淀,该发酵的发酵。就像武夷山的老茶农懂得,唯有经过三春三秋的等待,岩茶才能在紫砂壶中舒展成最圆满的模样。当我们真正看懂晨昏线的推移,听懂潮汐的私语,自会明白:那些留在岁月褶皱里的“以后再说”,终将在某个云淡风轻的午后,化作唇边一缕了然的微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