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上帝不响，像一切全由我定

阿开

文/阿开图/《繁花》插图 01 《繁花》 《繁花》是金宇澄先生创作的一部长篇小说，2013年3月，由上海文艺出版社首次出版。这部经典之作的起因却是金宇澄先生想在网上，写一些市井百姓的生活琐事，几乎是在无准备中或是无意识之下完成的。世间之事想来的确令人匪夷所思，费尽心机地想去完成某事，却总是要历尽千辛万苦，而无意之举却又收获更多，也许就是放下就是拥有。 《繁花》是一部影响力颇大的小说，在2015年荣获第九届茅盾文学奖，2018年，入选中国改革开放四十周年最有影响力小说，2019年，入选“新中国70周年70部长篇小说典藏”，2023年12月27日，由王家卫导演执导的电视剧《繁花》首播。 读了小说《繁花》，深陷其中，内心久久不能平静。那些散落文中的诸多“不响”、那些絮絮叨叨的家长里短、那些反复提及的人物地名、那些猝不及防的事态变迁就在心头萦绕、眼前晃动。这种感觉有些沉重，它会让读者去思考、去琢磨一些事情。 因为《繁花》，我去了金宇澄先生的故里黎里，进了由祖居改成的繁花书房，在二楼的那个小小阳台待了许久，看着外面屋顶的瓦片，想象着当年的阿宝和蓓蒂坐在屋顶上的画面，这个画面是阿宝永远的记忆，也成了我脑海中《繁花》的一个画面。 本来想着读完后就去还书，以为如此就会让这种感觉消失，可是，在还书的那一刹那又缩回了还书的手，要不然还是写点什么吧，让那种感觉释放出来。 02 满纸人声鼎沸，一把心酸清泪 《繁花》分为31章，单数章节讲过去的故事，即20世纪60年代至80年代的故事。双数章节讲当前发生的故事，即20世纪90年代的故事。记得在一次访谈中，王家卫曾经谈起过金宇澄先生，称他是一位很会讲故事的人，读了《繁花》知道王家卫所言不虚。 用了近一个月的时间读完了批注版的《繁花》，读感不是很轻松愉悦。压抑之处，心情不免随之而低落；热闹之时，却又在觥筹交错、你方说罢我登场的幻影中，看到了盛极而衰的悲凉，热闹场面不过是日后的唏嘘，如今有多欢愉，日后就有多寂寥。 小说由扉页上的“上帝不响，像一切全由我定······”开场，到黄安的“看似个鸳鸯蝴蝶/不应该的年代/可是谁又能摆脱人世间的悲哀/花花世界/鸳鸯蝴蝶/在人世间已是癫/何苦要上青天/不如温柔同眠。”落幕，就像是一场大戏，在读者面前徐徐地拉开序幕，而后又缓缓地拉下帷幕，徒留世人唏嘘不已。 虽说文字中散落着1500多个“不响”，但从开场到落幕，一部《繁花》始终是众声嘈杂，你来我往，笑话不断，从不冷场；红男绿女，觥筹交错，不分场合，亦不舍昼夜。不过，眼前的一切终究是一场梦幻，时辰一到，非但人不响，物亦不响，周遭的一切尽是繁华落尽的悲凉。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讲的是《红楼梦》，“满纸人声鼎沸，一把心酸清泪”说的就是这部《繁花》了。 03 上帝不响，好像全由我定 《繁花》是一部充满了“不响”的小说，面对这个世界，总会有那么一个时刻，让我们无言以对、无可奈何、无所适从，又无从说起。想解释，不知从何说起；想争论，不过是浪费精力；想翻脸，似乎又没有必要。如今才惊觉，“不响”原来才是最大的智慧。 《繁花》始于菜场，终于超市。第一个不响属陶陶，末一个不响归沪生，每个人都有属于每个人的不响。“不响，是睡到水穷处，饿到云起时;不响，是把天聊死之后响起的哀乐;不响，是对黑暗的响应;不响是机关算尽之后的张口结舌，不响是曾经沧海以后的欲说还休，欲响还休，是天凉好个秋。” 陶陶的不响：陶陶是一个市井小人物，经营着自己的小生意，比较花心，他的“不响”更多体现在对感情的把我不定。陶陶错把小琴的逢场作戏当做真情，断然与妻子离婚。哪曾想在小琴意外死亡后从日记本里发现了真相。陶陶欲哭无泪、欲说无言，小说中如此描写，“陶陶看到此地，车子已经到了车站，到处是人。陶陶踌躇不定，此刻究竟是几点钟，是哪一个世道，如果现在，独自走进太湖旁，看见万顷碧波，会不会马上跳下去。” 小毛的不响：小毛的性格直率但命运多舛，年轻时与银凤有了不堪的过往，于是这段经历变成了他的不堪回首。匆忙之间和春香结了婚，无奈春香又死于难产。小毛一生坎坷，最终因病去世，他的“不响”主要来自于对生活的无奈和过往的不堪。小毛在弥留之际，悲从心起，“上帝一声不响，像一切皆有我定，我恐怕，撑不牢了······” 沪生的“不响”：阿宝说，玲子问过我，讲沪生这个男人，一直不离婚，只是笑笑，要么讲“人们不禁要问”，文革腔，搞不懂沪生心里，到底想啥呢。 沪生出身于军人家庭，家境殷实，后经历了家道中落，变得理性而又佛系，与妻子白萍的关系名存实亡，妻子在国外已经有了孩子，对此，他似乎并不介意，依旧不选择离婚，常说自己是有老婆的人。他的“不响”是对情感的淡漠和疏离，也是对时代变迁的无奈，沪生更像是个旁观者，冷眼旁观红尘中的是是非非。 阿宝的不响：沪生说，我一直听玲子讲，阿宝比较怪，一辈子不声不响，也不结婚，皮笑肉不笑，要么讲戏话，阿宝的心思，究竟想啥呢？ 阿宝的不响一方面是性格使然，一方面也是在经历了时代的变迁、家庭的变故之后养成的对待世界的态度。在大多数场合上，阿宝都是保持沉默的。在情感上，阿宝也保持着“不响”的态度，虽和几位女士态度暧昧，但始终未能走进婚姻的殿堂，他似乎也不愿意让人走进他的生命里，有人说，阿宝的心里早已住下了一个人，即童年时的小蓓蒂，谁又知道呢？ 李李的不响：李李是一个具有传奇色彩的女人，虽外表光鲜亮丽，内心深处却有着不可触碰的痛。李李和阿宝关系暧昧，李李也曾试探过阿宝，无奈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过往的煎熬、现实的失望，加之家庭环境使然，终究在一个夜晚，李李决定出家为尼。李李的不响，才是《繁花》中最为决绝的不响。 那夜灯短夜长，李李心中烦闷，叫了一辆出租车随意转了一夜，在经过沪郊的一座庵堂时，“忽然捉到了救命稻草，我心定了，天也亮了。敲门，尼姑开门，一脚踏进庵来，一切太平，我懂了，这一天总算到了。”读到这一段，心中难受，想哭。 “李李也就转了身，独自踱进一条走廊。阿宝不动，人在下风，若嗅微芳，看李李的背影，越来越远，慢慢飘向远方······庵外好鸟时鸣，花明木茂，昏暗走廊里，李李逐渐变淡，飘向左面，消失。阿宝眼里的走廊终端，亮一亮，有玫瑰的红光。一切平息下来，李李消失。” 小说中讲故事的人似乎总是隐身于某个角落，以旁观者的视角记录下生活中的零零碎碎，故而少有人物心理活动的描写，但是，在李李剃度这一幕里却打破了常规。此时，阿宝不响，心里想哭，阿宝想去抓紧一些东西，却只能双拳空空，无奈地看着李李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里。读到这里，不觉为阿宝心痛。 04 人生如戏 《繁花》“以陶陶卖蟹之秋始，李李黄梅天剃度终，期间不满四季光景，纸上已恍若百年。”不响的不仅是人，时辰到了，物亦不响。曾经高朋满座、觥筹交错的“至真园”如今店门已经变暗，部分用施工网遮挡，面目全非，“至真园”，果真是落幕了。 不仅是至真园，曾一度吵吵闹闹的“夜东京”也不见了当初的模样，曾经的一帮朋友也被玲子基本上淘汰了，玲子想重新开始，与过去做个了断。 恍惚间，这一幕幕似乎就像是一场梦，一场清晰的梦，梦醒了，剧中人各自忙碌着，重新去找寻各自的归宿。 一部《繁花》，几声叹息！一生浮沉，几世轮回。世间万事，皆为幻象。时机一到，天地茫茫，一切虚无。 罢！罢！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