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岁月:换个地方闹革命

贵丁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文革十年,政策十分怪诞,宪法还不抵半斤粮票管用。1973年我高中毕业,毕业后既不让你下乡,也不允许留城,更不安排工作,上大学更是做梦,就让这届学生干耗着,一直耗到第二年春末才有了说法:一个不留,全部下乡,比先前的“老三届”还要干净彻底。</p><p class="ql-block"> 当时年代把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叫做“广阔天地闹革命”。其实我们一直都在闹革命。在小学“罢课闹革命”,在中学“复课闹革命”,接着又要去农村“广阔天地闹革命”。直到现在我也没弄明白这是在革谁的命?反正都是革命。 </p><p class="ql-block"> 文革开始时我读小学,记忆中的“停课闹革命”就是不再上课了,一群娃娃围着音乐老师开批斗会,小公鸡似的喊叫着要坚决打到她!还把大字报糊在她漂亮的自行车上,直让一个娇滴滴的少妇哭得像个琉璃喇叭。再后来娃娃们就回家闹革命去了,连续两年在家爬树上房撒野玩耍,一辈子最快乐的时光。</p><p class="ql-block"> 上中学的“复课闹革命”倒是不再开批斗会了,只是把数理化换成了种庄稼的氮磷钾,还有去工厂电焊拉锯用气锤打铁什么的。</p><p class="ql-block"> 当了知青上山下乡还要闹革命。老农民们个个苦大仇深,你要接受他们的“再教育”,万万不能革他们的命。</p><p class="ql-block"> 地主富农见了你老远就鞠躬,开了几次批斗会没啥意思也就不再理会了。</p><p class="ql-block"> 那去革谁的命呢?怎么个革法?吃窝头干农活睡麦秸铺算不算革命?算是吧。</p> <p class="ql-block">  当下的知青微信群里,知青们常为“知青”的定义而争执,一拨人说上山下乡是一场伟大的革命,一拨人说知青偷鸡摸狗,乏善可陈。</p><p class="ql-block"> 他们问我啥看法?我说知青白天闹革命,夜晚去偷鸡,既是偷鸡贼,又是革命者。</p><p class="ql-block"> 其实把我们叫做“知识青年”并不恰当,叫“识字青年”比较好,因为我们真没读过几本书。</p><p class="ql-block"> 我们这届知青要感谢一个昙花一现的人物:李庆霖,福建莆田的小学教师。李老师因为当知青的儿子“口粮不够吃,看病没有钱”,就放胆给毛主席写信告御状,受到毛主席的重视并亲自回信:“寄上三百元,聊补无米之炊。全国此类事甚多,容当统筹解决。”</p><p class="ql-block"> 伟大领袖发话,天上一声雷炸,此后知青下乡每人都有300元的安家费,而且第一年和城里人一样继续吃商品粮。我们一到农村,一排五间新房子已经坐落在村头,床铺、桌椅和锅灶都已备好,中间是厨房,两边各住三男三女。</p><p class="ql-block"> 当时的知青点大都是男女对半的,这个倡导性要求的背后似乎有一个暗示:国家号召知青要“扎根农村干革命”,扎根之后还要“开花结果”,最好是一辈子都留在农村。只可惜知青们不识国家良苦用心,恋爱谈得热火朝天,但开花却不结果,落地却不扎根,最后一窝蜂全都回城了。</p><p class="ql-block"> 我插队的村庄就在抗战时期蒋介石扒开花园口的冲积河道边,一条代替黄河流淌了9年的贾鲁河,河堤外的几个自然村就是我们5个知青组、28名知青落脚的大队,现在叫做行政村。这里是几乎没有任何副业的典型的产粮区,土地肥沃,收成丰盈,但农民交了公粮后已然所剩不多,吃饭的事情总是缺斤少两。</p><p class="ql-block"> 好在是知青们第一年继续吃商品粮,但是第二年就要自己挣工分吃饭了,粮食粗多细少,常年没点儿荤腥,做饭的铁锅整天都锈着,连蒸窝头都有股铁腥味,馋极了就打一条狗来解馋。打狗的法子忒损:找个雷管裹上新鲜的猪皮,吊起来晒上几天,等到猪皮晒得梆硬,夜里悄悄溜到村外,见了狗就亲亲地丢过去。那狗叼起猪皮卷喜欢得直摇尾巴,然后趴在地上嚼得嘎巴响,人就赶紧躲开。雷管受到挤压是要爆炸的,这个道理狗不明白,不大一会儿就听一声爆响,半个狗头冇了。</p> <p class="ql-block">知青们虽说不太安分但还讲仗义,自己插队的村庄绝不乱动手脚,平日里还要学习毛主席著作,写点心得体会,表现好些的还要参加县里的“知代会”。披红戴花开完会,回来一看做饭的铁锅锈成了一面红旗,于是又嘀咕要弄几只鸡打打牙祭,毛主席的教导全都忘到脑后了。</p><p class="ql-block"> 上哪儿去弄几只鸡呢?知青说贫下中农对咱好,兔子不吃窝边草,于是竟打起了另一个大队知青点鸡窝的主意。</p><p class="ql-block"> 夜黑风高,得手归来的哥几个拎着几只鸡哼着样板戏走回来,连夜开荤并且喝了点小酒。哪知第二天上午,外村的几个民兵来到门前大声嚷嚷起来,胳膊上的红袖章格外扎眼,事情闹大了。</p><p class="ql-block"> 在公社革委会看来,知青点的鸡窝被掏了要比鬼子的炮楼被端了响动还要大,那是破坏知青上山下乡运动,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要求快快破案。也怪哥几个做事太毛糙,昨夜为了抄近路,竟顺着刚犁过的垡地径直走回来了,第二天被民兵顺着脚印追踪过来,堵在了门口。</p><p class="ql-block"> 本村的治保主任王德运闻讯后匆匆赶过来,眼睛滴溜一转马上明白了怎么回事。不过他可不想让本村落个“再教育失职”的话柄,打个马虎眼说:“俺们村知青点的房子紧靠田边嘛,脚印只是到这儿就不显了嘛,再往前走就是硬地了,谁知道偷鸡贼又往哪儿去啦嘛!”</p><p class="ql-block"> 民兵们也想得明白,知青之间的瓜葛理会它弄啥?于是顺水推舟说再往前追追看吧,前面住了户地主去看看是不是那家伙干的吧。</p><p class="ql-block"> 民兵们心照不宣地走了,治保主任回头瞪我们几眼也走了,走了不远又拐回来,小声说“以后再有这事给给给俺留点儿,几年都没尝过肉了。”</p><p class="ql-block"> 中原地区人烟稠密,没有北疆、南疆、新疆那样的大型农场和建设兵团,知青下乡的组织形式比较零散,大都是我们这种不超过10人的插队知青点,再就是类似部队连、排建制的知青新建队。新建队的知青就不像我们这般夹个锄头四处游荡了,他们集体开伙,吹号上工,想回家看看父母还得打报告请假,不像我们拔腿就走了。</p><p class="ql-block"> 与我们相邻的村庄属于另一个公社,张氏公社,两村之间有一个百十人的知青新建队,我们常去那里串门儿。这个新建队全是上海老三届的前辈知青,在大田里晒了八年太阳依旧白皙斯文,衣领洁净得让农民惊讶,即便吵起架来也有些评弹的韵味,吵急了会说“我可不可以打你一下!”打架也要商量着来。</p><p class="ql-block"> 上海知青们后来陆续回城了,留下的大都因为家庭出身不好。说起回城的事,这些大龄知青忍不住会伤心落泪,哭得一塌糊涂,让我等小赤佬也心情沉重起来,为回城的事忧心。</p><p class="ql-block"> 好在往下时间不长文革就结束了,邓小平说“还是让娃娃们回来吧。”于是全国两千万知青蜂拥回城,我也在知青回城的大潮中应征入伍,离开了此生插队近三年的村庄:河南省尉氏县十八里公社申庄大队第四小队的白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知青上山下乡是不是一场革命?</p><p class="ql-block"> 总得来说,我觉得是。它让城市青年经历了汗滴禾下土的磨练,知道了粒粒皆辛苦的道理,感受了农村之苦,学了农民的厚道,对其一生都大有益助。从城市到农村又再回到城市的经历,使之品味人生和社会,有别于他人和书本。</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