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叶李

包容

　　小时候，父亲常在春节时帮乡亲们写春联。我记得很清楚的一副是：松竹梅岁寒三友，桃李杏春风一家。当时，并不懂这幅对联的深义，却从对联里知道，除了我常见的桃子、杏子，还有李子。

长大后，不但吃到了李子，又知道还有紫叶李。搬来新居后，小区里种了许多紫叶李，成为它的新邻后，就时常见到。说句实话，我不怎么喜欢紫叶李，因为它开的花既没有桃花的红，也没有杏花的白，在红与白之间就那么尴尬地开着，叶子虽然是紫色，也紫得不够鲜亮与妖娆，即使是新叶，也没有给我以生命力盎然的感觉。

对它的关心，是缘于它的果实。月初，因为遛小狗，经常在一棵紫叶李下徘徊，偶见一枝条上挂了两枚果实，紫水晶般又透着淡淡的红，小心地坠着，就拍了一张照片——现在，我已习惯拿着手机，看到什么就乱拍一通。过两天，没有看到那两枚果实，心里突然就空了一下，仿佛是一个经常见面的朋友，忽然地消失。心想，这两枚果实或许是被邻家的小孩子摘去，偷尝（这不是禁果）——其实它现在仍然很涩，哎，孩子太不懂事了。又看到地上也落了一部分，又想，或许是被风吹掉了吧——心里陡然涌出一丝惆怅。

过了两天，又转到这棵树下，仔细一看，那两枚果在枝条上好好的。原来，是我自己没有注意，把枝条看错了。心里一阵释然。又感到自己太武断，明明是自己没看清楚，又是怨孩子，又是怨风的。告诫自己，以后在生活里也应该注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弄清楚原委再下结论，冲动是魔鬼。有人说，能管理好自己情绪的人，才是智者，希望自己以后可以学习。

如果按季节顺序，杏花，桃花，李花次第开放，看来，说桃李杏春风一家，此言不虚。但是，李花与它们比起来，却永远像一个小丫环，只是一个附属。古人说到它时，只是一个顺便提及。比如说：“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山上层层桃李花，云间烟火是人家”，“三分春争今馀几，开尽桃花见李花”等。大家既然是春风一家了，为什么总是被“顺便”？是因为它的叶子紫的不真实？或是它的果实小？不得而知。也许，自然界里也分三六九等，它只是桃花、杏花的一个陪衬品吧。配角，无论怎么再努力，也终究是一个配角，这不仅仅是紫叶李的悲哀吧。

　　紫叶李，也应该有出头之日吧？有句话是“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瓜田李下之嫌”，虽然寓意不是太好，总是撇开桃子等的压力，也算是“野百合也有春天”了吧。见的久了，竟然对紫叶李有了好感，或是认同，不仅仅是它的默默承受，还有它的无怨无悔。它的枝条不像桃树那样，因为有花朵绚丽的资本，就恣意旁逸。它们大都是向上而长，仿佛是从大地里吹出的风，一树一树地向天空飘去，如果没有根的牵挂，也许，它们早就飘到了九天云霄。它的叶子，在绿草的簇拥下，格格不入，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我想，如果按人类里的划分，它也许更像我，是一个毫无声色的草民，灰溜溜地站在衣着光鲜的身后，做一个陪衬，偶尔只会被顺便地提及。

无论我喜欢或讨厌，紫叶李仍然是紫叶李，它就站在那里，不声不响地生长，默默地开花、结果。它在众多的花木里平凡地一无是处，但是，它仍然心安理得地活着，不争，不闹，自己只管善良，其它的交于上天。我曾经与一位朋友谈及开车，他说，在路面上有直行和右转的标识时，他的车永远不会第一个停在最前，目的是为后面的右转车提供方便。这是一种根植于内心的善良，也是一种无需提醒的自觉。从他的言谈里，我既看到他做事的原则，也看到了一个默默无闻的平凡人的伟大，紫叶李一般。

一花一世界，一树一繁荣。紫叶李与所有的花木一样，是有生命的，应该也想被人宠着，或是众目睽睽，因为它的叶子紫得不够鲜亮，果实香味不够诱人，所以，并不能招致诸多赞美。但是，每一个生命都有它盎然的信仰，都值得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