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汐子

　　父亲从老家回来了，一进门就告诉我母亲的咳嗽又犯了，母亲的肾结石在吃中药，母亲……听到这些，我心里除了担忧，更多的是歉疚。母亲老了，身体已大不如前，本可以和父亲一起享受老年生活，颐养天年，可为了让我们能安心上班，她硬是将父亲留下照顾我们的起居生活，而自己独自一人在老家担负起照顾弟弟一家子生活的重任。每每想到此，我 心头总是掠过丝丝莫名的隐痛和自责，那种感觉真像是被一块巨大的磐石压住了，又像是被久聚不散的铅云笼罩着，使我真的备尝尽了坐立不安的煎熬。

母亲勤劳，善良且坚强，前半生艰辛与坎坷一直伴随着她。生在农村的她在长身体，受教育时经历了六十年代三年自然大灾害，十年革命，上山下乡，见证了那段特定年代的悲喜历史，也更懂得了生活的不易。也就是那场空前绝后的知青上山下乡她与我父亲相识相爱，并嫁给了当时称之为城里人的父亲。本以为苦尽甘来，却不想婚后的日子却更辛酸。父亲是独子，家里的环境养成了他喜享受，好依赖，无担当的性格。在母亲连续生养二个女儿，极其重男轻女的奶奶借口我脐带绕颈，八字强会克死她整天谩骂，刁难母亲，而父亲对此完全漠视。好强的母亲无法忍受，在和奶奶大吵一顿后就此搬离奶奶家，借住在父亲的单位宿舍里。

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岁月，母亲独自一人抚养两个小孩，我尚在襁褓中，因严重的营养不良加之心情郁闷，母亲的奶水全无，当时又正处计划经济物质阙乏，小城根本买不到奶粉，而我当时因恋奶已喂不下米汤水，年轻的母亲抱着日渐消瘦的我整天以泪洗面却找不出原因，后有位年长的婆婆说了句莫不是恋奶，才匆忙托人从上海捎了二瓶鲜奶使我恢复正常饮食。至今，母亲总以亏欠我的语气说，我如今体质差是当时太苦了，小时候没得营养吃。没多久，母亲便发觉自己又怀孕了，二个小孩的生活已让母亲不堪重负，而即将出生的一个意味着生活成本又得增加，当时父亲工资本就微薄且还要上交一部分给奶奶（父亲单独在奶奶家吃）。一咬牙，好强的母亲决定下煤车以贴补家用。雷电交加的天气，男人都不愿下煤车她硬是挺着大肚独自一人下完。之后，捡煤渣，敲灯泡铜丝，只要能赚钱，再苦再累都干。在她又一次的忆苦思甜时，我忍不住责怪她，太要强了，凡事总自己揽着，撑着，故而造就了父亲还似婚前样自私，无责任感的性格。母亲含着泪说，你们当时太小了，我抛不下你们，你们就是希望。这就是母亲，为了子女，任劳任怨，委曲求全。

母亲的儿子我的小弟千呼万唤始出来，桃李绽放，春天“马踏飞燕”而来，奶奶主动登门将母亲接回了家，但这并不能弥补奶奶带给母亲的伤害，也缓解不了奶奶与母亲的紧张关系。在为小弟请好奶母后，母亲又回到了她那清贫却温暖的小天地。她用她那柔弱的肩膀为我们筑起了一个家。

母亲很能干，白天挣工分，晚上做布鞋，织毛衣，打缝纫，样样都精，从头到脚我们三姐妹行装全出自她手，以至于旁人都羡称我们三姐妹“三朵花”。小弟也在七岁那年爷爷去世，奶奶跟随女儿后回到母亲身边，但母亲照样将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条，我们也自收拾得干干净净。

常年的辛勤劳作使得母亲的手严重变形，那满布伤痕，异常粗糙的双手让我心生感动和敬畏。步入青春期的我敏感叛逆，那也是我和母亲关系最紧张的时期。生活的压力使得母亲较为急躁，对我们的管教缺少耐心且粗暴，而这些被我误认为她偏心不疼我，以至于身体不舒服也不告诉她，最后酿成了胸膜炎修养一年的大病。（其实这还是母亲晾晒我被子时发现了异常）在我治病的那段时间，母亲就更为忙碌也更消瘦了。白天既要上班还要带我寻医问药，晚上因我时有低烧在忙完家务后还陪在我身侧，那双满布老茧的手时不时覆在我脑门上测试体温，眼里是满满的关切和心痛。也就在那时，我才懂得了母亲，她是没时间也没精力给我们更多的爱，她以为只要照顾好了我们的生活就可以，而忽略了我们的情感世界。

母亲是个极具人格魅力的人，她乐观，风趣，只要她在，身边必定聚集着很多人，她将快乐传递给身边每个人；她智慧，文化不高，却能说出在我看来是至理名言；她乐善好施，只要是有求于她的，她总是想尽一切办法去帮助。

岁月匆匆，时光流逝。如今我们早已长大成人，并为人父母，更能体会到母亲当年的不易，而父亲或许是年岁渐长，也知道替母亲分担起家务，这对于母亲来说也是一种安慰。

暮色渐浓，炊烟又起，旅居异乡的我总会想起母亲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她苍老孱弱的双肩已撑不动岁月的重压，却仍倔强的撑起我们人生的晴空。那些浸透汗水的日子，那些藏在粗糙掌纹里的疼爱，早已在时光中酿成最醇厚的酒。母亲，我爱你，爱你历经沧桑却依然温暖的笑容，爱你疲惫身躯里永不熄灭的坚韧。请一定要爱惜好自己的身体，因为有你，我们在风雨里漂泊的心永远有栖息的港湾；因为有你，无论走多远，转身时家的灯火依旧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