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晁的沧海桑田

昌朋

　　我的故乡岑晁（“晁”，本应写为“山字头”下面加个“兆”，读音tiao，因电脑字库未收录该字，故用“晁”字替代），在象山北部，离县城丹城20公里，距宁波70公里。北临象山港，南朝贤庠平原。因东靠岑山、西依晁山而得名。

　　去年3月，我回老家，在贤庠下车，沿泰和路由西向东走，发现故乡面貌焕然一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泰和路由水泥路变成了沥青路，平坦如砥，街道两旁商铺，统一立面，统一着色，修茸一新，十字路口还安装了红绿灯，路旁建起了公园和健身广场。要不是田野上一畦一畦的油菜花发出耀眼的光芒，在提醒着我现在是身处乡间，还以为自己是走在城市一角呢。其次是山前南面造起了一排排楼房，据说符合条件的村民可以申请用旧房或宅基地置换。眺望晁山，依稀可见亭台廊坊。弟弟告诉我，村里投资三四百万，修建集生态健身旅游于一体的龙山公园，上山下山有六七个进出囗，自东向西沿山脊建有一条宽阔的游步道，都由平整的块石铺设而成，长约千米，每隔一段有亭子或游廊相连，可供游客休憩。登临龙山公园，可鸟瞰岑晁全景。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踏上故乡的土地，怀古的思绪，犹如岑山之巅飘忽的彩云，轻轻飞扬；儿时的记忆，也随东塘河水荡漾的碧波，缓缓流淌。

　　东塘岸，是从晁山开端向东延伸的堤岸，长约1.5公里，它把东塘河分隔成两部分：南面为淡水河，北面为咸水港。而连结咸淡之水的是一道碶门。这碶门建在东塘岸西端的晁山脚下，上有一桥，下有闸门，桥面用巨大的长石条铺成。它既是交通要道，又是防洪排涝设施，也是岑晁老街的中心。虽然时过境迁，岑晁碶早已湮没，但我们对它的念想却从未消停。

　　东塘河，发源于珠山西北麓，向北流经贤庠平原，在岑晁反S形穿过，然后注入象山港。东塘河是岑晁的母亲河，对岑晁人来说，至关重要：大到抗旱排涝，灌溉农田，养殖鱼蚌，水路运输；小到淘米洗菜，洗衣洗物，游泳洗澡。真的是天赐一河，物尽其用。

　　岑晁是港口之地。岑晁碶头的北边就是航道。航船北通宁波、上海、青岛；南达温州、厦门、广州；远涉朝鲜、日本、东南亚。故称之为“小宁波”。大小船只经年在这里系泊抛锚，港口两岸，桅樯林立，旗幡飘扬。渔汛之时，渔船到埠，渔货上岸，更是一派繁忙。夜晚，港面上常常可以看到灯火通明的小火轮在航行，那是从宁波开往象山白墩港的轮船。1956年，在岑山东北麓象山港边建造起东港碶，把海岸线向北推进了1.5公里，东港碶也就成了岑晁的出海口。自此，岑晁碶头就失去了昔日的辉煌。

　　岑晁是商贾之地。岑晁街是T形街道，这一横，就是贯穿全村南北走向的主干道龙山路；这一竖，就是东西走向的东塘岸。岑晁碶头就是两条街道的纵横交叉点。街道两旁拥有供销社、商店、信用社、邮电局、卫生所、轧米厂、粮店、糕饼店，还有中药铺、杂货铺、裁缝店、照相馆以及钟表电器修理店等。虽然过去市场经济不发达，但大凡大一点的乡镇都会有一个集市。岑晁就是象山北部的中心集市。每逢农历一、四、六、九，便是岑晁街的市日。当天早晨，方圆几十里的农民、山民、渔民、居民，或肩挑背扛，或拉着手拉车，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鸡鸭鹅，猪牛羊，虾鱼蟹鲎，瓜果蔬菜，竹木柴草，小末零件，样样都有。人们卖出自己的特产，买进所需的物品。这时的岑晁街，可谓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现在的岑晁，作为贤庠镇的商业中心和货物集散地，正在打造乡村振兴升级版。这里拥有占地二十余亩的农贸市场以及大型停车场，还有超市和菜鸟驿站。这些都丰富和满足了方圆几十里的乡村居民的生活需求。随着象山港大桥建成，甬台温高速复线开通，沿港公路穿过，乘着象山港南岸开发东风，更有宁波至象山的轨道交通12号线在贤庠设站，开通在即，岑晁的明天一定会更加美好。

　　岑晁是区域中心。象山素有“西乡西周，东乡岑晁”之说。当年把珠溪公社、贤庠公社、黄避岙公社合并，命名为岑晁公社。岑晁就成了大公社所在地。岑晁本村则分为王家大队和陆家大队，文革时期改称为红卫大队和红建大队，改革开放后改名为岑东村和岑西村，后又合二为一恢复为岑晁村。公社改称乡镇时，据说由于“山字头”下面加“兆”字，没有列入汉字常规字符，因此失去了命名为镇名的机会，但岑晁却成了大徐区委的所在地。岑晁和贤庠只有一二里地，随着泰和路的建成，两地实际上已经融合在一了。自此，岑晁的区域中心，是有其实而无其名了。但是，岑晁作为象山北部的经济、金融、商贸、文教、卫生和各种社会服务业区域中心的地位没有改变。

　　岑晁的传统产业有种植业、养殖业、捕捞业、运输业和服务业等。岑晁的特产是米醋。自古以来，浙江就有“金华火腿龙泉剑，舟山酱油岑晁醋”的民间传说。在上世纪中叶，岑晁米醋曾被列为“浙江四宝”之一。岑晁制作米醋的历史可追溯到三百多年前。传说乾隆皇帝下江南，用餐不慎被鲤鱼刺卡住喉咙，吞咽不得，疼痛难忍。当时治刺常用醋消溶，谁知用过数种，均不见效。后用象山岑晁米醋试试，几滴下喉，皇上顿觉酸中带甜，甜中有润，不知不觉喉咙疼痛渐渐消解。一时龙心大悦，下旨将岑晁米醋列为贡品，每年进京50坛。由此岑晁米醋名声雀起，从民间传入官府，成为色香味俱佳的高档调味品，琼醋佳酿也随商船、侨民名扬海外。

　　岑晁约有40个姓氏。相传许姓最早，后外迁。接着有陈姓居住在岑山脚下。王姓和陆姓发展繁衍最快，王家在北，陆家居南。 人类的集居地往往与地形地貌有着密切关系。如平原中的小山丘，丘陵间的平原处，江河的合流处或者出海口，往往是人类集居的地方。因为，有山可以遮挡风雨，有田可以耕种庄稼，有水可以滋养生命，有海可以面向世界。大城市如此，小城市如此，稍大一点的乡镇也如此。岑晁也不例外，它地处贤庠平原中心，且平原上有两座小山，东塘河在村中穿过，还有岑晁碶头这个出海口：多么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怪不得这么多人选择在此定居。这也许是岑晁众姓聚集的原因吧。

　　岑晁村名的由来。早年，陈姓居于岑山之阳，故岑晁也叫“陈晁”。小时候，我曾看到岑晁邮电局的招牌，上书“象山县陈晁邮电局”，当时百思不得其解，心想明明是“岑晁”，为什么成了“陈晁”。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因姓得名。以姓命村，是中国许多村庄的通常做法，它遵循先来后到的原则，体现着人文性和历史性。随着时间的推移，族群的繁衍消长，村庄的诸姓结构会发生变化，大姓大族会谋求改变村名。岑晁也经历过这样一场风波。为了解决争端，智慧的岑晁人，釆用“山+山”的方式，创造出一个村名——岑晁，获得了村民的认同。云卷云舒，潮起潮落，唯有青山依旧，江河亘古。岑晁这一村名，稳重典雅，朗朗上口。“岑”字，词典上解释为“小而高的山”；可惜“山字头”下面加个“兆”，这个字虽在《字海》中存在，但现行计算机输入法中没有收入这个字符，所以电脑打不出来，人们只得借用“晁”字来替代，而这两者只是字形相似，读音和意义均不同，“晁”读chao，字义上也没有小山的意思，而村名“晁”应读tiao。我写本文时，力图恢复正名，找到电脑好手帮忙，把“山字头”与“兆字底”用图片形式拼接起来，然而它难以与文本融合，只得作罢。历史就这样一直沿袭下来。大概是岑晁知名度不高，抑或缺少名人大腕，不能引起地名学家、汉字学家或字典编纂家们的注意，所以只能这样将就着。这就是岑晁村名的演变。

　　岑晁建村约有五百多年历史。明嘉靖《象山县志》记载，成化十八年（1482），“邑令凌傅视陈晁塘涂广可田，乃鸠民筑塘”，“建岑晁碶”。由此可见，岑晁村史可上溯到公元十五世纪中叶。诚然，岑晁先民或许在围塘之前就栖居于岑山之阳晁山之麓，围塘只是扩大了村落规模而已。这样，岑晁建村的历史还可提前。嘉靖县志告诉我们，因为岑晁塘海涂广阔，可围海造田，县令凌傅就纠集民众修筑塘坝，建造碶门，获得土地2000余亩，即是如今的贤庠平原。由此推想，岑晁乃至整个珠山西北麓，洪荒之时，乃是象山港南翼的海湾滩涂。岑山晁山不过是海上岛礁，章家墩、海墩不过是海中高地，而沈家洋则是一片汪洋，贤庠（即“盐场”的雅称）和盐厂都是围塘后晒盐的地方。明朝嘉靖年间，我们的先民以晁山为支点，筑塘建碶，把东面的塘岸头到西边的西碶头连成一线，把岑晁以南的海滩变成农田，顺便又围垦官司塘。然后，以岑山为支点，向西筑海墩塘和西泽塘，建西港碶和西泽碶；向东筑盐厂塘，建东港碶和芦岙碶，进一步拓展贤庠平原。除此之外，自然还伴有一些零星的小规模的筑塘行为。最后，在公社化时把西泽碶和芦岙碶拉直，才成了如今的模样。

这一条条塘岸，就是一道道防线，抵御着惊涛骇浪的冲击，庇佑着象山北部的安宁，它们也如一道道年轮，镌刻着贤庠平原的拓展轨迹。这一座座碶门，就是一个个卫士，抗击着狂风暴雨的侵袭，守护着生命财产的安全，它们也如一座座丰碑，记载着劳动人民的奋斗历程。

这就是岑晁的沧海桑田。

　　【后记】本文草于2021年2月，现编撰美篇时作了一些修改。图片大多拍摄于2020年3月和2025年3月。缺乏故乡老照片的时光印迹，这是最大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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