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闲事 钟书阁里的慢时光

齐遥

　　

本文由美篇首发，人民日报客户端随后亦予发布。



　　退休后的日子，大部分时间都是可以自主安排的，这实在是一大爽事。

每到春秋两季时，我喜欢驱车往郊区的山路上跑——春日追着山花看暖阳为长城镀金，秋日嗅着果香赏燕山层林尽染。到了冬夏时节，则多是躲进城里的博物馆、书店之类的"文化恒温区"消磨时光。

冬天的博物馆和书店温暖如春，文明的温度在展柜或书桌间流转；夏天的博物馆和书店，则像是文物与书刊搭成的凉亭，暑气再盛，也都会消散在氤氲的文化氛围里。

五月中旬，树梢尚未响起聒噪的蝉鸣。这天中午，我怀着对"网红书店"的几分好奇，走进了西单老佛爷百货大楼里的钟书阁。

　　大楼玻璃幕墙外是沸腾的市声，商场中庭的香氛与咖啡味交织成现代都市特有的气息，而当我循着指引牌来到B1层时，感到时空瞬间转换，钟书阁像是被谁按下了柔光键，正午的骄阳被滤成了清凉的月光。

书店入口是个开在书柜之墙上的圆月型拱门，门楣上"钟书阁"三个金字熠熠生辉，显得既典雅又时尚。来前我查阅资料时看到，"钟书阁"之名，有人说是取自明代文人钟惺的"钟书"雅号，有人说是书店创始人对女儿"钟爱读书"的期许，此刻我倒觉得二者皆妙：门楣上流淌的是古意盎然的书香气，门后藏着的却是人间烟火的温情。

　　跨进书店的瞬间，镜面天花板先给了我一个惊喜。高耸的书架在倒影里生长成"书之森林"，垂坠的吊灯像悬在半空的星索。我随手按下快门，镜头里的自己竟被书籍与光影托举着，恍若置身魔幻剧场。

最妙是那层层嵌套的拱门，走几步便换个景。左转遇见青砖砌的矮墙，墙洞里斜插着几枝文竹；右拐又是镂空屏风，漏出后面捧着绘本的母女剪影。这不就是把苏州园林的"移步换景"搬进了书店么？恍惚间，我觉得连脚下的地砖都铺成了古籍书页的纹路，踩上去像在字里行间漫步。

　　阅读区的“书墙瀑布”拽住了我的脚步。整面墙的书斜斜码放，最顶层的书脊挨着天花板，仿佛下一秒就会哗啦啦倾泻成知识的溪流。我随手抽出一本梁实秋的《雅舍谈吃》，浏览过目录之后，有意无意地先挑《茄子》《菠菜》这类谈家常菜做法和吃法的章节看了一阵，然后又读了《鱼翅》等品评高级菜肴的章节，想从这些“谈吃”闲文中，看看这位颇具争议的历史文化人物，究竟有着怎样的生活底色。因为我对梁实秋的作品阅读甚少，这样“偶遇”式的短暂阅读，其实是看不出什么所以然的，只不过是打发了一段时间而已。

　　柔和的灯光从镜面天花板漫射下来，书墙染成温柔的月色，地面织成如梦的光影。此情此景之下，“钟书阁超火文案金句集锦”中很有名的那句“ 愿您在钟书阁里邂逅诗与远方 ”，像是老友递来的一杯茉莉花茶，沁人心脾。我随手又翻开了一本装帧简洁漂亮的新版《林海雪原》浏览了起来，书中那些熟悉的人物和故事，再次鲜活地出现在眼前。我曾在原38军服役多年，且有幸拥有多卷内部版的38军军史，战斗英雄杨子荣所在部队就是38军前身，我对他的英勇事迹极为熟悉。翻阅中书中有关章节，心中再次升腾起浓浓的敬仰与缅怀之情。

掩卷沉思之时，有位穿汉服的姑娘来到月洞门前拍照，她长发飘飘，亭亭玉立，实实像那画中人儿一般，煞是好看。看着这岁月静好的画面，不由又想到，我们能有今天好日子，都是先辈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啊！

　　起身走动时发现，这个书店还专门设有一个“儿童馆”，不由心中一动——不知这里有没有适合我家孙子阅读的书籍？走进去一看才知道，这里多是些拼音读物和动漫绘本，只适合幼龄儿童阅读。我家孙子今年10岁了，按说年龄也不算大，但他却喜欢看《世界地理》《国防军事》《兵器大观》之类的书籍和电视节目。他还从8岁时开始学着写起了诗歌，有一首他写的仅有六行字的《雷雨》，不久前还在东城区新童谣大赛中得了个一等奖。此刻我抚摸着儿童馆的书架，惊觉时光匆匆——当年抱在怀的小娃娃，转眼就能在成人阅读区挑书了，说不定下次带他来，这个爱挑我刺的小家伙，还会批评我“转悠着拍照太多，坐下来读书太少”呢。

　　从阅读区来到文创论坛区，这里则是另一种风格，乳白色木质板材搭建的空间，一派明亮的色调，与之前的区域形成鲜明对比，非常适合拍一些文艺范儿的照片。这里有还一个专属休闲区，可以一整天静静地看书发呆。

转眼之间半天时间就过去了，到了该回家的时候。临走前再回头看钟书阁的拱门，里面的灯光还是那么明亮而柔和，它像一个藏满人文故事和科学知识的“时空锚点”，既存在于现实世界，也将长久悬浮在每个来访者的“识海”之中。

以前，我总觉得“网红打卡地”这词儿有点虚浮，如今倒觉得，这地儿就像个会讲故事的老街坊，不管你是来看会书还是来拍点照，都能给你递把椅子，说声“您请坐，慢慢聊”，让人发自内心地感到温馨和亲切。

写于2025年5月13日晚，雷雨冰雹后的静夜，改于14日中午。图片均为齐遥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