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惊魂

妥帖

<p class="ql-block">  十七岁那年,我当兵到了云南思茅。新兵连训练一结束,我被分到直属工兵连三排。三排在热带雨林里搞国防施工,方圆几十里没有人烟,只有我们二十八个兵和三只老狗。</p> <p class="ql-block">  我们的营房是在半山腰里平出一块地 ,一溜搭成的油毡房。我们的工作是把一座山掏成空洞,用石头砌成永久性国防坑道。每天每天,石头、炸药、汗水、红米饭、空心菜…..,那时年轻,又是新兵,什么都觉新奇,苦和累全然不觉。</p> <p class="ql-block">  最让我难以消受的就是新兵时晚上的站岗。想象一下,干了一天石头活,骨头都散架了,晚上一头扎到平板床上便死过去一样,这时被喊起来站两个小时的岗,那种半睡半醒状态下的滋味难以言表。</p><p class="ql-block"> 摸索着穿上衣服,背上枪走上哨位,开始忍受另一种折磨——恐惧。</p> <p class="ql-block">  白天看惯的山林景象,此时在黑色的包裹下无不呲牙咧嘴,狰狞万状。说不清哪种动物或是夜鸟,在你朦胧间一声尖叫 ,让你顿时毛骨悚然,心惊肉跳。油毡房里的战友们鼾声此起彼伏,不远处的芭蕉树下,三只老狗也已熟睡,只有我包裹在恐怖的黑夜里。我环顾四野,总感觉茫茫的黑色里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着我,随时都会从什么地方伸来一只黑手,把我拉进黑暗深处。走出学校门来到部队,十七岁的我经历着从未经历过的煎熬,我摸索着向狗们走去。</p> <p class="ql-block">  听老兵说,三只老狗都是退役下来的军犬,一只全身杂黄,两眼间长了一块黑毛,名叫“三眼儿”,黄色的狗叫大虎,另一只黑贝叫妞妞,妞妞是全排唯一的女性。</p><p class="ql-block"> 我走到芭蕉树下,挨个踢踢狗们,心想,拜托三位别睡着,给哥哥做个伴儿。狗们连头也懒得抬。我弯腰摸摸它们,顿时,心中的恐惧才少了许多。大虎站起来甩甩耳朵陪了我一会儿,就又趴下一动不动地睡了。我又害怕起来,就再去摸弄它们,就这样我以狗为伴熬到了换岗。</p> <p class="ql-block">  在深山里施工,交通不便,伙食很差,有时半个月吃不上丁点儿腥荤,可到有肉吃的时候,我忍着馋把肉夹给三只狗吃,所以一到吃饭时间,三只狗老是围着我转。</p> <p class="ql-block">  亚热带山岳丛林,经常会遇到狂风暴雨,我们用油毡搭成的营房也经常会被大风掀顶。可那天夜里风雨,让我终生难忘 。</p><p class="ql-block"> 那天晚上刚睡安稳便电闪雷鸣狂风大作,营房西头油毡房顶被掀开了,接着口子越撕越大。狂风裹着暴雨顷刻把我们的宿舍变成了泽国。我们来不及穿衣服,赶紧把铺盖卷起来用雨衣盖好,便个个精光湿透成了“泥猴”。二十八个“泥猴”得瑟着蜷缩在东头一块没水的地方,任凭暴风雨肆意妄为。</p> <p class="ql-block">  估计是后半夜吧,就听见狗叫。那不是平时的吠叫,是疯一样的狂叫,是撕心裂肺般的嚎叫,那嚎叫声裹夹在雷电和暴风雨里,让人感到不祥。二班长光着屁股钻进雨幕里拿电筒乱照了一通,说什么也看不清,大家也都没在意。</p><p class="ql-block">  后来,狗的狂嚎越是厉害,我们就犯嘀咕,但谁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大概又过了半个时辰才平静下来,风雨雷电还没停歇,我们还是都没在意。</p> <p class="ql-block">  天亮了,风小了些,雨还没停,三班副一嗓子把我们一群“泥猴”叫醒。营房后山半腰的景象让我们惊呆了,原来夜里是三只老狗斗一头豹子,三只狗死了,豹子也死了。半夜的厮杀把一大片草丛践踏,狗和豹绞缠一起,死在血泥糊子里。妞妞的肠子扯出老长,“三眼儿”的前腿连前胸被撕开,大虎整个后腿被咬了下来,死了的豹子也是浑身血窟窿。</p> <p class="ql-block">  那天上午,我们没像往常一样出工,二十八个“泥猴”在那片芭蕉树下挖了一个坑,埋葬了三只狗。我们谁也没说话,默默注视着那个土堆,眼泪和着雨水静静地流 。</p> <p class="ql-block">  打那儿起,再轮我夜里站岗,我都会看见芭蕉树下那个土包,都会想起那个恐怖的雨夜,想起那三只老狗。</p><p class="ql-block"> 妥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5年5月15 于河南南阳</p><p class="ql-block">谨以此文献给为共和国奉献青春的战友!</p><p class="ql-block">(图片载自网络.文原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