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连山青（小说连载一一八）

天使之翼441630763

读书改变命运，知识改变人生。 第185章万家庄（下）命运交响曲 万家华抬脚从开林老爷爷的诊所里走了出来。此刻的大街上，没有一个人影，两只哈巴狗趴在墙根的荫凉处，吐着舌头，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样子显得疲惫不堪，饥渴难耐。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空气里，没有一丝凉风；太阳毒辣辣的，发着刺目的白光，强光照射到大地上，大地被蒸腾出了一层潺潺的波纹，热得蝉儿在树林里，拼命地嘶鸣着。“知了——知了——知——。”“唧唧——唧唧——唧——。”万家华伸出手腕，看了看手表，发现才九点多，心中犹豫了片刻，随即决定，反正今天自己是不愿意学习了，索性到亲爱的家红堂哥家去一趟吧，这个憨厚的哥哥，虽然见识不多，说不定能告诉他另外一些农村的新鲜故事哪。看见自己的堂兄弟进了家门，家红脸上立马堆满了惊奇的神情，喊了一句，“哎哟喂，大学生——，家华兄弟”，然后就撇下了手中的木工伙计，笑着打趣道：“我说哪，怪不得今天早上有喜鹊叫哪，原来是俺家华兄弟大驾光临，难得啊！是哪阵香风，这么早就把俺兄弟吹来啦？”“呵呵——，还是大哥会说话，你牛!”万家华赶紧亲热地回应了一声，挑起了大拇指，“你是万家庄的老牛!老牛都喜欢吃嫩草。我也是被未来嫂子的三里香引来的。”“别瞎说，八字还没一撇哪，”家红眯缝着眼睛，吓唬一句，连忙问道，“大兄弟，你今天是怎么回事，不学习了吗？”万家华怪模怪样的点了点头，无奈地摊开了双手，回答道：“天太热了，今天是实在学不下去了!”“噢——？你也有学不下去的时候吗？”“有——，今天脑子里就是一团浆糊，刚从开林老爷爷家出来。”“病了吗？”“咋说话呢，哥哥。我没毛病，就是想找个人聊聊天，烦死啦。”“他跟你说什么了？咱村里现在可就他滋润呢！坐在家里，大家都会上赶子去给他送钱唻。”“哈哈！哥哥，你说的没错，谁都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万家庄还真离不开老爷爷，他是神医嘛！” 家红转身打开了风扇，落满了灰尘的风扇，呼呼啦啦，摇头晃脑地转了起来。“哦——华生的，老牌子了。”说话之间，兄弟俩围着方桌坐了下来。家红倒了两碗凉白开，一人一碗，两个人边喝边闲聊起来。万家华从大哥口中了解到，现在农村生活确实很难。最缺的就是钱，然而，现在想挣钱实在是太难了。前几年的时候，家红大哥因为会做木匠活，还算得上是一个能挣钱的人。但是，现在农村的这位老大哥，一谈到挣钱，立马愁眉苦脸地告诉万家华：兄弟，你不在老家，你不知道咱农村人现在的真实情况。现在确实是没有人再会为吃饭发愁了，但是花钱的事却又多了起来。种地吧，种子，化肥贵；上学吧，住宿，学费贵；看病吧，药费，治疗费贵；娶媳妇吧，彩礼贵。啥啥都贵，就是咱小老百姓种的粮食不贵，今年真是糟透了，钱太难挣了。万家华盯着年纪轻轻，一脸愁苦的堂哥，心中一动。过去，自己对大哥的感觉，就是因为两人没出三服，觉得特别亲近；而今，才觉得自己真正地听到了他的心声。他盯着堂哥激动的面庞，猛然发现，家红的发际里竟然长出了星星白发，他赶忙站起身来，伏到堂哥的肩膀上，喊了一声，“别动，大哥，你都有白头发了，我给你都薅下来，千万不要影响你给我娶嫂子啊！”“早就有了，愁的——!”家红大哥接过来一根白头发，看了两眼，猛的丢飞了出去，“不过，家华，我告诉你，现在头脑活络的人多了去了，他们现在都开始学着做起了生意，万家庄可真有挣大钱的。”“是吗——？他们做嘛生意？”万家华撇了一句安德话，探寻着问道，继续用手搬着堂哥的头，仔细地给他找寻白头发。家红大哥轻轻地摇了摇脑袋，有点揶揄地调侃道：“姑娘多的人家，去赶大集，做棉纱和毛线生意；儿子多的人家，开着拖拉机，走村窜户，到处跑着去做化肥和种子生意。”“还有嘛？”“其他的，我不清楚。但是，跟你家国哥一样的——，人老实，虽然不会做生意，但他有把子力气啊！这样的——，凡是青壮年都上了窑厂。”“我家章大哥哪？他现在干什么，他可出不了啥大力。”万家华挨个儿的问了一声，家红大哥忽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兄弟，你不用再薅啦，薅了也白薅，还得长。就你哥我，家里蹲一个，能不发愁吗？噢——，你家章大哥混的不错——，嘿——过去整天溜溜呵呵的，现在下东北当上包工头了，他还说要去周游列国哪。呸!吹吧。”“哈哈哈哈——，哥哥，你别激动啊！我的好哥哥，周游列国的是孔夫子，是文人；家章哥是霍元甲，他是武的。”“还有谁发了——？”“想不起来了，还有——，就是像你兄弟们这样的，庄里有几个孩子也想考大学的——!他们的父母都想跟俺大叔学，拼了老命，四处去打工，挣钱就为供孩子考上大学，他们再也不想让孩子当一辈子的农民啦。”“为什么不能当农民？”“农民活得窝囊呗!”“大哥，你这是怎么说话呢？当农民怎么就窝囊了呢？”万家华有点尴尬了，他完全不知道家红大哥想表达什么意思了。 “家华兄弟，我告诉你，还是考上大学，吃了国粮，才能有保障。”家红大哥伸手拿起刨床上的刨子，指了指干干净净的地面，气哼哼地继续说道：“咱万家庄后街，王家的“天下第一耧”都歇业了，我以后还能干下去吗？你看——，地上有刨花吗？”。“是吗？为什么啊？”“为什么？你想想啊!现在种地，拖拉机一响，吃顿饭的功夫，几亩地就播种完了，还有人会用牛拉人摇的木耧吗？”大哥用手指了指梁头，他家的大木耧正挂在上面，“没有人再会用它了——!你考上学的那年就没有人用了。你说——，现在做木耧还能有市场吗？它只有被挂在梁头上的命，指不定哪天，家里人嫌碍事了，等着它的，就是被劈柴烧火的命了。”万家华看着眼前的堂哥，心里感觉着有点不舒服，他小声地问道：“家红大哥，你做家具，门窗，按理来说，应该不会受影响吧？这可是咱老家必须的手艺啊。”“华兄弟，现在农村结婚用的家具都是从县百货大楼拉来的组合厨，门窗也都改成铝合金了，我这木匠活——，还能揍下去吗？”听到揍下去一词，万家华立马就嘿嘿地笑了，“大哥，揍木匠，可是咱鲁西南的土语。你竟然说揍不下去了——!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吧，我看眼下在家里揍木匠要是不行，”他拍了拍刨床，建议道：“大哥，你也可以跟着他们去工地支壳子啊？听说挺挣钱的。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吧？还有——，你也可以种经济作物啊！挺挣钱的吧？实在不行，你可以种植蘑菇，养养鸡鸭鹅吗？”“兄弟，我看，你上学上得是有点傻了吧？你对现在的农业能了解多少——!我告诉你，原来咱庄上，家家户户还是有种大豆，高粱，谷子——的？”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噢——，还有棉花和花生。现在，大兄弟，你再到大田地里去看看，这些庄稼还有种的吗？”“为什么不种了呢？”“还哪呢——？你说话就像个洋鬼子似的——!大豆和谷子因为产量不高，早没人种了，你还能听到豆田地里有啯啯叫吗？我知道，你天天早上跑出去锻炼，你听到了吗？——地里还有多少叫声？”“可惜了，我好像还真得没听到有啯啯叫耶。也好像确实没有看到有豆田地呢！”“你看不到的农村老景还多着呢？过去种高粱，你小时候，我还给你编过冲锋枪哪，现在都吃细粮了，谁还会去吃那玩意，剌喉咙眼子。噢——现在代销店里卖的高粱酒——，我敢保证——，那都是老假，一色的玉米烧子。”“前几年，上头不是说让咱都富起来吗，大力提倡种棉花，现在好了，国家政策一放开，减少了统购指标，一下子“香馍馍”就变成了“卖棉难”。”家红大哥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一个老实人发了疯一般诉说着，嘴里都冒出了白沫子，万家华根本插不上话了，只能拼命地点头，认真地听着。万家红大哥又指着他说道：“你妈妈，是俺的亲大婶子吧。你知道她有多难吗？她是真的拼了老命呀，去年辛辛苦苦地拾掇了一夏天的棉花，到了买的时候，还不是陪着俺大叔，在供销社棉站等了溜溜的一天一夜。”“是吗？”万家华瞪大了眼睛，惊讶地问道，万家红撇了撇嘴巴，“还是吗？俺大叔啥脾气，你不知道吗？他那天等急眼了，趁俺大婶子一不留神，您爹就跟验级员大干了一场。”“我怎么没听俺妈说呀？”“她会跟你说，你爷俩的脾气，我还不知道吗？——，不过，今年你妈学精了。”“是吗？她能有怎么个精法？”“上个月，麦子还没有收割，你妈就在“东大方”的麦趟地里，点种了10亩的玉米，只保留了靠近公路的3亩棉花地。”“我妈——哪个——？可能是真得种怕棉花了吧？”万家华挠了挠后脑勺，猜测道。万家红撇了撇嘴巴，“她不是种怕了，她是实在没有好办法!有办法的话，让我说就连一分地也不留。这还不是害怕俺大叔在窑上打工，万一——，哪天窑上要是发不下来工钱，你们家的钱从哪里来？还不得靠买棉花的钱么，要不靠这——？你兄弟们能够正常上学吗？”“种棉花，现在是“钱少活多”，不挣钱，我家是坚决不种了；种大豆，高粱，现在是化肥贵，种子贵，还没有产量，根本不能种；现在只能种小麦和玉米了。这就是现实。种地只能保你吃饱饭，但是没钱，你就活不下去。” “兄弟，没钱是不行的，我虽然不相信钱是万能的，但是我知道，不挣钱是万万不能的。”“我的天，”万家华拍了拍脑袋，“My God!农村太复杂了!”“农村一点也不复杂，各有各的道，谁也饿不死。”家红大哥嘴里说着话，伸手从地上捡起了斧头，“说起来，我还真挺佩服俺大叔和大婶子的，拼死拼活的，竟然想供你们兄弟三个都考上大学，我敢保证，不光万家庄，恐怕连整个东丰乡也没有几家，谁敢啊？”万家华也赶紧站了起来，他对着自己的堂哥拱了拱手，大声地说道：“谢谢大哥!你忙吧，不好意思，我不能耽误你干活了。”“谢我什么？我就是一个大老粗。”“你不是大老粗，你是张飞穿针眼，粗中有细。我今天休息了一上午，出来一趟，值了!开林老爷爷说的对，你的话也没有错。接下来，我知道，我们兄弟该怎么做了。谢谢大哥。”“赶快回家吃饭吧，今天家颂，家昭都回来了，俺大婶子一准会给你们做好吃的。还有，我看他俩学习也行，你当大哥的，还得再下把劲。”“知道了，大哥，你继续揍木匠吧！”“滚蛋，快走吧！到大舅家里去，我看你还敢胡说吗？您大舅可也是木匠。”“嘿嘿——，不敢不敢，玩笑而已。” 万家华从家红大哥家里出来以后，又看了看手表，北京时间11点整，天色还早，他没有立即回老宅吃饭，而是赶紧跑到了村东的小花院。刚才他听家红大哥说，两个弟弟都放假回家了，于是高兴地飞跑起来。果不其然，他的脚步声刚在小院门口响起，里面堂屋里就传来了二弟家颂兴奋的呼喊声。 “是大哥吗？我亲爱的大哥，你快过来一下，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一下。”“放假了吗？老二，你有什么问题？”万家华兴冲冲地跨进门槛，房间里猛的一暗，凉爽了许多。他抬头看见二弟正趴在桌子上，于是大喝一声，“干嘛呢？”“做代数呢！有道难题，你看看吧？”万家华立马俯下身去，仔细地看了两眼，原来是一道解方程。解方程：（2X²-3）²-4X²+3=0“这不是很简单吗？“万家华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一把把他拉了起来，自己一屁股坐到了小凳子上，“你先把4X²化成2·2X²，这样原式就可以变成：（2X²-3）²-2（2X²-3）-3=0，分解因式：{（2X²-3）-3}{（2X²-3）+1}=0∴（2X²-3）-3=0；（2X²-3）+1=0∴（2X²-3）=3；（2X²-3）=-1∴2X²=6；2X²=2∴X²=3；X²=1∴X1=√3，X2=-√3；X3=1，X4=-1“看明白了吗？家颂同学。”万家华一脸得意洋洋地看着弟弟，家颂老弟摇了摇脑袋，“嗯呐——？”万家华明白了，二弟的表情告诉他，他没有弄明白，于是，他拿起钢笔又在纸上换了一种做法。“你看，咱用代入法解方程，你就有可能明白了。”“是吗？”“看着——!”“咱让2X²-3=a，先把4X²化成2·2X²，-2·2X²+3变成-2（2X²-3）+3-6=-2a-3∴原式化为a²-2a-3=0∴分解因式得(a-3)(a+1)=0解得a=-1或a=3，代入2X²-3=a，∴2X²-3=-1；2X²-3=3，∴2X²=2；2X²=6∴X²=1；X²=3∴X1=1，X2=-1；X3=√3，X4=-√3“明白了吗？”万家华扔掉钢笔，敲了敲桌子，弟弟吓得缩了缩脖子，使劲地点了点头，“明白了，不过，这次怎么变成了X1=1，X2=-1，上个算法不是X1=√3，X2=-√3吗？”“欠揍是吧!X1，X2仅仅是解的符号而已。”万家华伸手就要拍二弟的时候，二弟拍了拍胸脯，“开玩笑的，我明白了，这次是真的明白了，你看，我这样代入行吗？”“你做一遍，我就能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整明白了，千万不要不懂装懂，否则，你是永远不会真明白的。”“好！你看我，来个更干脆的，我直接设2X²=a那么，原式就可以变成这样了，（a-3）²-2a+3=0∴a²-6a+9-2a+3=0∴a²-8a+12=0∴（a-2）（a-6）=0∴a=2；a=6（经检验符合题意）∴2X²=2；2X²=6∴X²=1；X²=3∴X1=1，X2=-1；X3=√3，X4=-√3”“怎么样？OK不OK!”二弟脸上露出了骄傲的神色，啪的一声，也把钢笔扔到了桌上。“OK，二兄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万家华赶紧吆嗨了一句，夸张地张大了嘴巴，竭力夸赞道：行啊！你都能举一反三啦，绝对是会了，OK。”“Very good!” “二哥——，大哥哪？”窗外传来三弟家昭稚嫩的童音，小声音挺甜，透着无比的欢喜和兴奋。万家华和二弟相视一笑，两人赶紧躲到了门后。“大哥——!”“𪠽——!”家昭刚跨进门槛，万家华突然大喊一声，从门后冒了出来，家昭吓得浑身打了一个哆嗦，“哎呀，你吓死我了，大哥。”“怎么放学这么晚呢？”万家华捏起拳头，轻轻地捶了一下弟弟的小胸脯，“又放羊去啦？”“才没呢，我被留在学校打扫卫生哪。”“挨罚了吗？”“哥，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我当班长了。”“好！老三行啊！”万家华一把搂住了弟弟的肩膀，对二弟眨了眨眼睛，哄骗道：“二弟，你看——，咱家老三长大了，不想当羊倌了，哪这个小院就不用留着给他娶媳妇了。”“我——万老三，不——需——要!”家昭的脸蛋儿涨红了，攥着拳头，大声地嚷嚷起来，“我要——努力学习!”“噢！是吗？你是什么时候想通的。”“早想通啦！老师说，读书改变命运，知识改变人生。我的人生，我做主。你俩不要再忽悠我啦，我告诉你俩，我长大了!”“哦哟，老三，VeryGood!二哥看好你，加油!”“大哥，你今年放暑假，带来的那几本书？”万家昭兴奋地打量着小书桌，着急忙慌的到处翻找，“藏哪里了？”“在这呢！”万家华起身从蚊帐里把书拿了出来，嘱咐道：“给你看是可以的，但是，一，千万不要耽误学习；二，千万不要把书给弄脏了啊！”“放心吧！我的好哥哥，快让我看看，”家昭伸手一把，把书抢了过去，“哦哟，今年带来这么多啊？〈红与黑〉，这是什么书？拜伦诗集，普希金诗集——，大哥，没有薄的吗？有天龙八部吗？我二哥喜欢——。噢！”“滚蛋!”二弟慌乱地呵斥了一声，三弟吓得赶紧捂了捂嘴巴，急忙掩饰道：“噢！对不起，二哥，我忘了——，你早就不看武打小说了。你现在也看诗了。给——普希金的诗集。”万家华看着两个弟弟装模作样地打闹着，心里漾起了一股高兴劲儿，他温和地笑了笑，“适当的看看武打书，是没关系的，不过不要太痴迷啊！”“告诉你俩，我放假一个多月了，在万家庄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适合咱家发展的道理。”万家华拿过普希金诗集拍了拍封面，三弟歪着头，看了看两个哥哥，“什么道理？你们刚才做什么了？”“做题啊！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家颂指着数学卷子说，万家华又拍了拍三弟的肩膀，眼睛里放出了夺目的光彩，“老三，就是你刚才说的，我们只能靠读书改变命运，知识改变人生。我们的人生，我做主。就是这个道理。”三弟高兴地跳了起来，“大哥，我说的对吧？以后不要小瞧我哦！”“不会的，我们三兄弟永远都不会小瞧别人的。我们共同努力，我相信，你们也一定会走出万家庄的。”“大哥，二哥，我们共同努力!”“共同努力——!”万家三兄弟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天上的浮云飘散了。那道带着生活重压的光束消失了。温馨的小院里，欢声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