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水黄龙山记

崇山风月

　　五月的风，早已将山下的杜鹃吹得零落，而黄龙山的杜鹃却正红得烂漫。我们一行人，趁五一假期，踩着春的尾巴，向这海拔千余米的高处攀援而去。

　　5月3日上午十一点十五分，车至修水白岭林场，高大的杉木已列队相迎。这些笔直的青衫客，不知站立了多少春秋，枝梢摩挲着低垂的云絮，森林中曲径通幽。崎岖的山石路如蛇形展开，蜿蜒钻进林荫深处。溪水在鹅卵石上跳跃，叮咚作响。滴水岩瀑布挂在路边，仅二十多米高。据说这是修河的源头。竹笋拔节的窸窣声，谱成了山林间的私语。山下新竹已褪去襁褓，而高山深处的笋尖才刚顶破地衣，这山中的光阴，似乎走得慢些的。

　　真君洞前的试心石，如巨兽横卧路中。我们攀上石背，石面微温，似还留着前面游人的体温。试心石上我们拿起手杖当道具，也留下了几分英姿！试心石形面如椭圆形，石体如橄榄球，一边大一边小，人站在一边，屈膝下蹲下，石体向下晃动，如不倒翁。试一下心动不？

　　愈往上行，乱石愈多，杜鹃也渐次现身。初见的几株尚显羞怯，躲在岩缝里探头探脑。待到登上首峰，一脚踏三省（赣、湘、鄂）地界处，花事便陡然盛大起来。那些映山红，不是城里盆栽的驯顺模样，而是野性的、恣意的，将整座山岭都染成了鲜亮的火海。花瓣层层叠叠，确似百褶裙裾，风过时，千万裙摆同时摇曳，连阳光都被晃成了碎金。北面山脊的山坡下，红红火火的杜鹃开满山坡，与棺材石、帽子石共享灿烂。

　　试剑石耸立如屏，巨大石壁被劈开如片状直立石块，似神仙试剑而成。传说里的剑气早已消散，唯余石缝中怒放的杜鹃，年复一年地嘲笑着人间红尘。我们站在石上，山风穿袖而过，恍惚间竟有凌虚御风的错觉。

　　龟石驼金，岩石面为片片金磷，石体如龟，故名之，石群蹲伏路旁，石隙间吹出幽凉的风，旁边的树丛中阴凉处是午餐的好地方，此时己是下午一点十分左右。

龙湫池的井水，历经沧桑，永不干枯。滋润着徒步旅行之人。上有对联：石馬驼金通三界，龙王引水润四方。横披：保佑无私。边刻小字：民国八年立。龙王井甘甜清冽之水，在海拔一千四百米处汩汩不绝，莫非真是龙涎所化？掬水饮之，清爽之极（也许是口渴吧），这是朵朵白云融化后的滋味吗？

　　及至龙王峰顶，天地忽然开阔。远山如黛，与流云缠绵；近处的杜鹃则红得愈发浓烈，像是要把积攒一春的艳色尽数泼洒。有风自鄂湘赣三省交界处旋来，稀薄的白云随风轻浮，恍若微波。称之脚鱼气踏（真的不理解是什么意思）的怪石从花海中突兀而起，石纹如鳞，倒真似巨鳌浮出花海。立于石上，八荒在目，忽然懂得古人所谓"目送归鸿，手挥五弦"的旷达。

　　下午三点十分，原路下山，回首频频是我心中的不舍，远山的花树竟似在移动，原是我们快步下山的身影，似乎让杜鹃褪去了艳色，化作团团淡红的影，如同褪色的记忆。我们穿行在迷离的花影里，身后的山路已被霞光照耀。黄龙山的杜鹃，终究是要留在山上的——它们属于陡峭的岩隙，属于温暖的五月春风，属于那些不肯低头的海拔。而我们带走的，不过是几瓣沾在衣襟上的落红，和瞳孔里尚未熄灭的艳遇。

　　来年五月，当山下的杜鹃再次萎谢时，我知道，在那白云生处，定然又有一场红色的暴动正在酝酿，我还会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