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诗稿(二)

竺西散人

父亲与女儿 1975年于北京 　一本珍藏五十年的父亲的诗稿封面“诗稿”二字，由父亲用毛笔亲笔题写。 诗稿(二)原件 ∴ (1974年7月-1975年冬) 编者题记 父亲的毛笔字写得非常漂亮，娟秀规整，诗稿(一)(二)共32首，包括说明，计4250余字，全用毛笔一一抄录，其认真态度和敬业精神，令人钦佩。 父亲1974年获准退休，时年近70岁。属高龄退休。在京期间，他见闻多了，感受多了，不仅用诗记录老北京的古都风光，名胜古迹，同时也关注郊区农村变化，体恤农民生活，而诗中对后代的关爱，对故乡的怀念尤为真切。足见，父亲是一位跨越新旧两个社会的饱经风霜的古稀老人，一位关心后代、一生奉献不已的可敬长者，一位感情丰窗、多才多艺的民间诗人。 ——编者毕士雄 记于2025年5月文心斋 　　前言 我不懂诗，更不会做诗。平仄不调，格律不严，音韵也成问题。但凭一時高兴，胡诌几句。来到首都，见闻多了，心有所感，写的也多了。除第一页两首《退休有感》外，其余都是在京時期做成的。由于住在郊区，接触农村多，进城机会少，诗中所述，尚不及首都全貌的万分之一。这册诗稿，可称是来到首都两年的最大收获。素知士雄爱好文学，以此相赠。希妥保存，留作纪念。 一九七五年九月 (“前言”二字为编者所加) 目录退休有感(一）落叶退休有感(二) 花房地下水首都之冬车声故乡初愈菜场一瞥忆小星野游答小羊护建公路黎明游八达岭长城雨季喜雨首都之夏晚年游颐和园赠言天坛之游临别游动物园故宫游后国庆国庆观焰火 退休有感(一） 承准退休恩非浅，心安无愁乐全年。 此身幸及新社会，方信人老犹值钱。 退休有感(二) 潦倒前半生，鬓斑一无成。 尝尽失业苦，解放得翻身。 给予我工作，生活始安定。 培育我子女，分配各市城。 老少皆工作，一家无闲人。 丰衣又足食，从此勿忧贫。 迩来渐衰老，退休获批准。 坐享晚年福，前人未敢信。 幸生新社会，方知优越性。 饮水当思源，愧无可报恩。 唯望儿女辈，一心为革命。 贡献毕生力，永远不忘本。 一九七三年十月 作于漕中 地下水 干季无雨土龟裂，沟河见底冰枯竭。 农田作物须灌溉，无水可用岂乏术？ 劳动人民多智慧，掘井抽水地下出。 每并可灌数千亩，不再信天信人力！ 车声 住处靠近公路旁，车声喧闹昼夜忙。 其中更多拖拉机，震耳欲聋分外响。 初来难免心厌烦，来久即有归去想。 城市繁华非不爱，农村清静亦向往。 两者兼欲岂可能？彼此本是各有长。 安得差别早消灭，城乡变为一个样。 一九七四年七月 作于北京 初愈 近年虽衰老，体质素不弱。 岂料血压高，足疾又发作。 疗养将数月，卧床心焦灼。 尝尽病中苦，方知无病乐。 病愈始出门，不由忽惊愕。 何时春归去，夏临尚未觉。 ∴水田秧苗嫩，地头瓜果熟。 绿树成浓荫，碧草似柔褥。 蛙鸣时可闻，蝉声断复续。 仿佛在唱和，旷野不寂寞。 极目四眺望，远近尽葱郁。 况昨雨方霁，清新如初浴。 天成夏景图，百看犹不足。 恍若脱笼鸟，到处任飞跃。 唯我独闲适，农人正忙碌。 深愧何德能，享此晚年福！ 一九七四年七月 作于北京 忆小星 別后忽忽一年零，活泼天真印象深。 黑发光亮结双辫，圆脸白嫩泛红润。 樱桃口角常挂笑，仿佛故意引逗人。 经常出外觅游伴，转眼不见满街寻。 跟人学唱革命歌，虽不成调字句清。 最喜模仿家常事，洗衣扫地懂关门。 在家唯赖添热闹，一别顿时感冷静。 千里相隔时忆念，欲问重逢待来春。 ∴ 答小羊 来信字端正，语短情意真。 初学有进步，自然可喜欣。 ∴ 别后知相念，两地同一心。 归期当不远，等待来年春。 一九七四年八月 作于北京 黎明 残月未落星犹明，窗外传来赶车声。 人多高卧正美睡，惟独农民最苦辛！ 公路一瞥 公路如网车如织，行旅称便省时力。 还宜感谢司机人，清早昏夜不休息。 雨季 冬及夏初半年余，仅有几次雪和雨。 可怜雨雪量过小，地面不湿尘未除。 雨量集中七八月，且多暴雨如倾注。 阴晴无定湿度增，沟河有水草木苏。 八字宪法明规定，水最宝贵第一数。 农民深懂其中理，从来不把农时误！ 一九七四年八月 作于北京 首都之夏 首都夏热不足畏，早晚清凉却可爱。 更喜夜间蚊虫少，无须蚊帐尽安睡。 城郊实现园林化，绿树成荫景色佳。 行人往来汗不流，凉风习习忘炎夏。 雨季适逢七八月，作物繁茂土润湿。 正是农民忙碌时,夺取丰收抢季节。 菜市供应夏最忙，瓜果成堆销路旺。 出处不及聚处多，欲把菜场作农场。 公路条条通农村，物资运输永无停。 交售夏粮更踊跃，夜半犹闻车马声。 一片苍绿如海洋，蛙鸣蝉声若和唱。 南北风光何相似，不觉低头思故乡。 一九七四年八月 作于北京 游颐和园 文化古城乡名苑，富丽当推颐和园。 昔供帝后专游乐，今任群众共流连。 万寿山上遍绿树，苍翠隐药露宫院。 昆明湖里漾碧波，烟水迷茫荡划船。 湖滨长廊堪歇足，柳下水亭宜饮宴。 古柏参天蒼松劲，怪石狰狞奇花艳。 曲径通幽疑无路，豁然开朗别有天. 恍如穿行山阴道，目不暇接徒艳羡。 建造仿佛西子湖，巧夺天工叹空前。 若比东南真山水，人工何能及天然。 : 天坛之游 颐和富丽共赞扬，天坛幽静独欣赏。 滿园遍植松柏树，终年苍翠耐冰霜。 荫翳蔽天闻鸟语，微风拂面知花香。 景色清新如初浴，园林深邃宜徜徉。 公余暇日来游息，心旷神怡身健康。 惟恨踏遍难常至，事与愿违空惆怅I。 一九七四年九月 作于北京 游动物园 狮虎皆猛兽，生长深山林。 关闭铁栅内，何罪受监禁。 野性不易改，时刻思跃奔。 盖因无出路，整日为逡巡。 失去用武地，其情可怜悯。 英雄未遇时，也得暂受困。 猢狲长臂猿，原住在森林。 为因便攀缘，臂长身体轻。 跳跃翻筋斗，上下不歇停。 秋千爬滑梯，件件表演精。 故作惊险能，博取欢笑声。 得食即狂欢，全望所处境。 热带产巨象，体大力强壮。 行动虽迟缓，密林如康莊。 攫食赖长鼻，性情却驯良。 惯住森林内，今佔仅一房， 庞然大动物，确乎不相当。 况怕见霜雪，能不思故乡。 猩猩能直立，一如人行走。 前肢能取物，仿佛人双手。 猩猩进化人，自由其来由。 人兽何所别？劳动能与否。 劳动创世界，此言信非谬。 可笑剥削者，恬然不知羞。 园内动物多，来自各大洲。 斑马长颈鹿，狮象麝香牛。 企鹅喜呆立，河马形貌丑。 熊猫金钱豹，珍贵不易求。 海狸水中伏，海鼠水面浮。 小小动物园，包容全地球。 昨游动物园，收获真不小。 过去所未见，今天全看到。 增知扩见闻，当比读书好。 方信书本外，实践更重要。 处处是学问，到老学不了。 此行果不虚，此生堪自豪。 故宫游后 故宫旧称紫金城，封建统治大本营。 宫殿房屋千万间，全是人民血凝成。 高大雄伟太和殿，仰视犹如插云天。 新皇登位受朝贺，当日威严可想见。 古物陈列在东宫，工艺瓷器古青铜。 琳琅满目不胜收，文化遗产宜珍重。 西宫原为后妃居，珠宝珍奇难计数。 剥削搜括供挥霍，一人享乐万人苦。 昔为帝王独占有，今日还归人民手。 若非先烈抛头颅，如何能得到此游？ 一九七四年九月 一二作于北京。 国庆 壮丽雄伟天安门，焕然重新迎国庆。 红旗招展广场上，欢声若雷震乾坤。 一九七四年十月一日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二十五周年 国庆观烟火 十一国庆节，进城看放花。 只因心好奇，兴趣颇为佳。 惊闻鸣炮声，半空现红霞。 火花初数团，霎时忽扩散。 燦烂如明星，继若红雨洒。 突然成五彩，落英缤纷下。 : 瞬息已万变，恨眼接无暇。 不禁暗叫绝，奇妙无复加。 非可以言传，亦恐难描画。 看毕犹恋恋，归来月已斜。 ∴一九七四年十月一日 中秋后夜作于北京 落叶 万木葱翠披新装，浓荫蔽天遮骄阳。 点缀围亭增景色，方便游人供歇凉， 岂知几番朔风起，落叶满地遍枯黄。 树头萧条剩空枝，世事兴衰实堪伤。 挺拔强劲惟松柏，依然青苍耐冰霜。 枝干崔嵬已不凡，花叶无美又何妨。 花房 通光保暖玻璃房，千红万紫集群芳。 目不暇接称奇观，惜无实用供玩赏。 时已十月秋将尽，枝头寂寞叶凋黄。 惟此花茂春常在，两重世界隔一墙。 群花不应存骄傲，养尊处优难久长。 一旦移栽花房外，烟消云散顷刻亡。 一九七四年十月 冫北京 首都之冬 冬天只怕行路上，寒风刺骨手脚僵。 若遇狂风骤然起，日色曚昽尘飞扬。 农民防冻修暖房，减弱风力凭风障。 深挖地坑育幼苗，稳夺春季高产量。 夜长昼短愈差别，工人下班天已黑。 早晨顶风冒严寒，准时上班不稍息。 入冬无雨但多雪，雪兆丰年农家悦。 覆盖大地久不化，万里江山一片白。 屋外寒冷冰封冻，室内温暖春意浓。 只缘冬季设备善，一墙之隔天不同。 退休来此两越冬，坐享优遇感由衷。 扪心自问贡献少，深为惭愧比工农。 故乡 故乡所在太湖边，风景优美地僻静。 远山隐约连吴越，烟波浩渺吞乾坤。 天然水库供蓄电，旱涝灾患永不生。 河流交错密如网，便于灌溉利航远。 湖滨平原土肥沃，人多力强耕作勤。 水稻高产品质佳，大米外销负盛名。 蔬菜瓜果种类繁，附近城镇赖供应。 尤贵湖中产鱼虾，鲜美可口称上品。 水上运输素发达，陆地交通亦畅行。 公路两旁新植树，年来定可绿成荫。 工厂林立规模大，市面繁荣气象新。 邮电大楼正兴工，目下想必早落成。 故乡形势发展快，日新月异堪惊人。 各行各业干劲足，紧跟全国齐跃进。 生长斯土数十年，一旦远离怀念深。 何时重见故乡面，亲旧共叙阔别情。 一九七四年十二月 作于北京 菜场一瞥 热闹拥挤菜市场，青红白绿巧装璜。 品类繁多任选择，四季供给有保障。 更奇冬售夏瓜果，不限时令难设想。 每当吃上南方菜，愈觉亲切思故乡。 吃菜宜谢种菜人，战天斗地终年忙。 干季灌溉引井水，寒冬培育修暖房。 顾客未知来不易，还嫌瓜菜价太昂。 若非农民流血汗，立即市场闹菜荒。 野游 春风送暖豆麦青，桃树花开柳成荫。 常爱出门散步去，野外景色吸引人。 偶遇大片冬小麦，绿色海洋广无垠。 麦苗长势特别旺，葱茏肥茂高没胫。 沿路所见此为最，原属公社曰红星。 北京市内称典型，鼎鼎大名天下闻。 参观访问千里至，隆重热烈迎外宾。 我今虽未观全貌，仅此已足慰平生。 一九七五年四月 作于北京 扩建公路 公路两旁柳成行，柳丝低垂迎风扬。 袅娜轻舞春增色，浓荫覆地夏生凉。 岂料突然动锯斧，连根挖去全砍光。 眼前骤觉天空阔，枝叶狼藉满地上。 借问砍树为何因？乃知路窄运输忙。 屡因车挤出事故，扩建路面交通畅。 砍伐大树供材用，补植幼苗快成长。 未来新筑林荫道，宽阔平整合理想。 车马来往分左右，行驶安全有保障。 绿树成荫景色佳，人行道上任徜徉。 初因砍树心惋惜，瞻望前景喜欲狂。 创新必须先破旧，细推事理皆一样。 一九七五年四月， 作于北京 游八达岭长城 万里古长城，雄伟举世闻。 蜿蜒如长蛇，盘旋连峰顶。 要塞居庸关，前哨八达岭。 古来称锁钥，兵家所必争。 自筑京包线，公路又修成。 辟为游览区，首都一名胜。 久已慕往游，今始得登临。 纵目四眺望，形势果险惊。 两峰相对峙，一谷仅通行。 鸟飞不能逾，城高欲齐云。 昔年用武地，遗迹犹可寻。 石台曾点将，山头尝扎营。 历代兴亡事，追思感触深。 长城独无恙，古迹永留存。 一九七五年七月 作于北京 游定陵（明十三陵之一） 游罢八达岭，顺道至定陵。 明代帝王墓，营造殊可惊。 占地数十亩，耗费百万银。 尤奇地下宫，足有数丈深。 曲折盘旋下，忽觉凉如冰。 里外温差大，竟达廿度多。 殿分前中后，全用石砌成。 所有殉葬器，非玉皆是金。 可见帝王家，挥金如土粪。 万恶封建制，罄竹难书尽。 农民负担重，宜乎不聊生。 被迫起反抗，推翻明暴政。 一九七五年七月 作于北京。 喜雨 长夏无雨干已久，骄阳似火热难受。 农民抗旱保庄稼，发挥人力与天斗。 可喜今晨降甘霖，滂沱大雨晚未休。 地面积水成汪洋，暑气顿消胜凉秋。 草木方浴倍葱绿，作物复苏卜丰收。 旱象解除雨及时，人多赞美不绝口。 一九七五年七月廿八日 作于北京 晚年 退休归故里，幸福度晚年。 无事一身轻，怡然心安闲。 老妻喜健在，儿孙绕膝前。 骨肉聚一堂，天伦乐无限。 生活有保障，毋庸愁饥寒。 医疗享公费，照顾备周全。 别无他嗜好，烟酒非所欢。 偶然学写诗，无聊赖消遣。 前年到首都，喜获偿宿愿。 游览名胜地，足迹几踏遍。 增知扩见闻，眼福诚非浅。 此行果不虚，作诗以留念。 如是晚年福，前人难想见。 新旧相对比，忆苦方知甜。 为人勿忘本，饮水必思源。 深感优遇恩，永当铭肺肝。 一九七五年八月 作于北京 赠言 （给小春） 自幼相伴十余年，一别何时得重见？ 昔因想念曾写诗，今将远离留赠言。 聪明不宜存骄傲，学习还须苦钻研。 参加劳动莫贪懒，增强体质勤锻炼。 革命纪律要遵守，政治思想当领先。 严格要求争三好，德智体育全发展。 虽然语短情恳切，务必永远记心间。 待有进步希见告，千里遥盼喜讯传。 临别 两载欢聚行将别，欲待重逢知何日？ 路途遥远来非易，承情慰留心感激。 岂特北地居不惯，只因年衰添病疾。 常言叶落归本根，老人心理谅能识。 人生离合固难免，天下那有不散席？ 临别依依百叮咛，各宜珍重莫惦忆！ 一九七五年冬 作于北京。 创作手记 北京外甥春春与冬冬近日特地携上舅公的诗稿(二)原件来宜登门看望三舅与舅妈，又让远在北京的薇薇快递送来舅公的诗稿(一)原件，让我全面了解了父亲在北京两年生活写作的情况和收获。五十年之后，第一次读到父亲的“素知士雄喜好文学，以此相赠，希妥保存，留作纪念”这一句话，让我心潮奔涌，热泪盈眶！我要不负父亲重托，好好保存，並整理成美篇，让它传给子孙后代，传给亲爱的读者，让父亲的遗愿终成现实，发扬光大！ 感谢春春、冬冬及薇薇提供舅公诗稿 感谢晓阳、雪萍协助整理文字 (部分图片釆自网络，感谢原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