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昭凌古郡，有微乡僻处之小邑，其名不彰，盖以莫姓者居其众，故以“莫”姓名其村。其村莫砚修，为人敦厚，设肆于镇，父叔早殁。二弟墨卿，乃一墊师；三弟砚舟，乃一圬者。羡昆弟三人，同气之光；盖手足之雅，仲埙仲篪。</p><p class="ql-block"> 异夜，鸡未鸣，砚修醒于梦魔。身遗汗，心悸欲出，若青灰巨手扼其喉，冰寒刺骨，似有井水特有之腥气——为梦续越七日，皆此一梦：同此郁悒之气，同此有孔无眸之态，若影而随……</p><p class="ql-block"> “复梦耶？”妻王氏秀兰辗转其身，声倦而忧，砚修抚其面，手指于幽暗间微而抖之。回曰：“无妨，乃……。”砚修欲言还休。</p> <p class="ql-block"> 晨起盥漱，砚修窥镜自照：目陷神呆，状若行尸。掬寒水沃面，忽闻庖厨砰然作响。趋视之，见一青花瓷瓯坠碎，妻王氏惶立灶侧，顾谓其夫曰：“妾实未触此器，焉知其自堕于地。”</p><p class="ql-block"> 砚修拾其碎瓷，指尖触之，遂有刺痛而袭，血即指腹渗出，滴之碎瓷，炫目夺睛。令其倒吸寒息……</p><p class="ql-block"> 是日商肆执役，忽身颤搐，口沫横流，急往医之。经诸诊检，医断曰：“痫疾之发，缘由弗明。”塾师墨卿者，是日散学归，坐于旧宅堂中，蹷额颦眉。自长兄染恙以来，遍检医典，未得其同症，乃摇首叹曰：“兄之疾，实怪异哉！”时三弟倚门坐，深吸其烟，谓二哥曰：“以吾观之，恐非疾也，殆……中邪矣……”</p> <p class="ql-block"> 二哥弗信，欲驳之而无其辞，倏地咳嗽弗止。三弟疾趋近之，轻叩其背，抚其额，炙手可热，遂曰：“兄热病矣，盖染疾也，当速谐医。”及至医所诊之，其由弗知。致为异者，三弟翌日佣役于营造，失足颠坠，蹶然昏瞀。少顷苏，乃谵言无伦，曰井有异焉，向有男者着蓝衣眈其而视，与之招手……</p><p class="ql-block"> 莫家昆仨，踵至而恙，盖弗知其详，秀兰甚异也。然宅后古梨木，倏地而枯，秀兰微觉不祥，疑为莫家之祸兆，乃谓邻妪李氏曰：“得无撞污乎？”妪曰：“盖召何三姑卜之？彼之问神甚验。”</p> <p class="ql-block"> 秀兰合妯娌聚室而谋曰：“彼兄仨皆偶疾，可延何三姑以卜之，却何？”众皆然许。遂备糖食、米酒、鸡蛋，至彼。</p><p class="ql-block"> 何三姑者，邻村择古槐木之侧而居。曾芳华岁间，偶患一疾，越七日不药而瘳。自此，乃通巫傩，积数十稔，其“卜神之道”声闻遐迩。秀兰诣何宅，见其髻发如雪，盘为高髻，衣灰裳一袭，形癯而双眸炯然。秀兰语之其意，何瞑目掐指而卜曰：“尔家当有古井乎？”</p><p class="ql-block"> 秀兰亦惊，惑曰：“三姑安知焉？老宅后院，尝有一废井，先父于世之时，早已封禁矣。”何曰：“诚如是也，汝复归，乃备生米一碗，今夕子正，吾将面晤彼斯！”</p> <p class="ql-block"> 夜如墨，古宅静。三姑置八仙案于正堂，案上列清水三盂，生米一瓯，黄纸书莫氏昆季八字。三昆弟坐于邻窒，独留三妇侍立。三姑爇香三炷，植于米中，乃作异声而祝。香焰明晦间，照其形于壁，状若虬蠕。忽阴风穿牖，香首骤烨，俄而三烟袅直若弦，亭亭不摇……</p><p class="ql-block"> “吾来也！”三姑语音顷变，低沉沙哑，。全不类老妪之声。秀兰闻声聚异！思曰：“此乃吾殁者十余载之公公声焉！”复闻：“当谁扰吾净乎？”何三姑——或声者附其身之物——缓缓仰首，双眸翻白，嘴异扬曰：“砚修、墨卿、砚舟安在？”秀兰闻而腿软：彼形语者，诚则吾之公公矣！“父……亲？”其声颤然倏曰。</p><p class="ql-block"> 三姑重击示案，“吾非尔父！吾本其胞弟莫友才也！”户内气息骤降，附之三姑之体者始作颤厥，其声怨甚：“卅年也！卅……载也！吾候之彼井卅稔有余矣！”</p> <p class="ql-block"> 倏闻邻窒重器仆地，踵至三昆弟恐呼。秀兰欲彼察之，“何三姑”捉其腕，彼力绝大，讶然觉其非老妪也！吼曰：“使彼听之，使知卅载前汝父所行何事。”白沫嘴溢：“曩年腊月，吾兄仁德，欲独占古宅，致吾酒醺，复推入井……”</p><p class="ql-block"> 宅后倏传“轰隆”有声，似沉物砸地，秀兰透牖视之，见覆废井卅余载之石板，忽裂二焉。“何三姑”忽身若电触，战栗颠扑，颓然委座。久之乃苏，声若游丝曰：“彼暂去……然事未艾也。”俄而三昆踉跄入堂，面如死灰。共诉一梦：有孔无眸服兰衣者，立于井，举手相招……</p><p class="ql-block"> 三姑复爇香三炷，三烟亭亭，径升脊梁，绕梁饰一周骤凝，倏视一书飘坠于地，砚修拾之，乃父所遗者，书曰：“砚修、墨卿、砚舟吾儿，当见此书，则言尔叔终乃来归……”</p><p class="ql-block"> 三姑引众径至古井，令人启石，幽阴之气于井而出，众皆感寒栗，俯而视之，见井底现一腐衣，色灰，裹人骸骨。三姑指井谓三昆曰：“此骸骨者，当尔叔莫友才者也！冤有主，债有归，汝父之负，今当尔以还之。”忽作咳嗽，呕浊血于地。然曰：“冤灵不及待也，至翌日子正，必当其决。”</p> <p class="ql-block"> 翌日子正，于古井设坛施法，案列莫友才之牌位；清水三盂、生米一瓯；复添肉、鸡、鱼三物。炷香起烟，升至夜虚。三姑口念异词，幽风遂起，井里腥浊水湧，是夜致异……</p><p class="ql-block"> 三姑执桃木灵剑，直指夜穹，阖目微言：“冤有头，债乃归。友才吾弟，害汝命者，乃汝胞兄，其嗣三昆皆跪于兹，尔若冤魂不泯，必索兄命，则听取昆弟之命，自此恩怨两讫。若井泉消退，即显宥兄有诚，三斯择日奉君遗骸归祔莫氏祖茔，筑冢如岱。每值尔忌辰诞日，三斯并其裔，当于中堂及祖茔与尔呜铙诵渡。”</p><p class="ql-block"> 幽风静，井浊退。三昆弟相顾愕然，始觉背衣尽漓，而连日昏眩之疾、熇热之症谵妄之象，泯灭殆尽。异夜云开，是轮明月外饶金圈，辉映夜虚……</p> <p class="ql-block"> 夫巫傩者，古之道也！盖天国之所，仙姑皆承也！有诗为证：</p><p class="ql-block"> 焚香问神叩拜台，</p><p class="ql-block"> 闭目掐指紫幽开。</p><p class="ql-block"> 天机莫测浑瞑语，</p><p class="ql-block"> 幡动方知自示来。</p> <p class="ql-block">（因创作需要，文中人物姓名请勿对号入座 照片：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