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母爱·散文】，01，煤油灯下的光阴

方尚春

文/方尚春

图片/网络

美篇号/173033878

笔尖在纸上游移了千百回，总怕潦草了那些深埋在皱纹里的光阴。直到看见母亲弯下腰拾柴火时，白发被风掀起一隙银浪，才惊觉有些话再不说就要被岁月揉碎了。

她的掌心总带着油盐的纹路。从前能绣出并蒂莲的纤指，如今数不清的裂口里嵌着土豆皮、沾着葱花末。记得每个暮色四起的黄昏，炊烟爬上老槐树梢头时，母亲便站在村口青石板上唤我的乳名。那声音能穿透整个晒谷场，惊起满地的麻雀，却永远温软得像刚出锅的玉米面糊。

贫瘠的年月里，母亲是位会变戏法的仙人。灰扑扑的荞麦面在她掌心转几个圈，就成了雕着花边的月牙饼；枯黄的野菜经井水一濯，竟能拌出翡翠色的凉拌。煤油灯总在子夜还睁着眼，看银针牵着麻线，把补丁缝成蝴蝶，把碎布拼成星辰。我常从梦里浮起来，望见墙上摇曳的剪影——母亲正用脊梁撑起整个漏风的夜晚。

十六岁那年的春雷劈得格外早。我把试卷撕成雪片摔在母亲面前，她眼底的潭水晃了晃，终究没让那汪温热溢出来。直到午夜被衾轻响，母亲把歉疚掖进我肩头时，月光正巧漫过她鬓角的白霜。那些没说出口的"对不住"，后来都化作了行李箱里密密缝的毛衣针脚。

如今她的目光开始生出藤蔓，总在我们离家的行囊上缠绕。电话里报喜不报忧的咳嗽，窗台上日日擦拭的相框，晾衣绳上永远多备的棉被，都是母亲悄悄埋下的锚，生怕漂泊的船忘了归港。可她的皱纹里依然开着花，当我们归来时，依然能变出和三十年前一般香软的葱花饼。

煤油灯早成了古董，但母亲仍固执地留着那盏生锈的灯座。或许她早知道，有些光永远不能熄灭——就像游子转身时，故乡永远亮着的那豆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