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生于陕北的窑洞,生活在塞上江南美丽银川。这中间隔着多少山峦与河流,我未曾数过,横竖是不少的。</p><p class="ql-block">幼时的窑洞,冬暖夏凉,黄土夯实的墙壁上常常爬着几只不知名的小虫。母亲在灶台前忙碌,炊烟便从那方小小的洞口排出,袅袅上升,与天际的云混在一处。父亲则蹲在门槛上,吸着旱烟,烟锅里的火光在昏暗中一明一灭。我常常坐在土炕上,望着那一方小小的窗户,窗外是陕北那永远灰黄的天。</p><p class="ql-block">后来举家迁往银川,说是"塞上江南",果然名不虚传。水渠纵横,稻田连片,与陕北的干旱截然不同。初到时,我常疑为梦境。平原上的风无遮无拦,刮得人脸生疼,却也吹散了窑洞里积攒的黄土味。这里的房屋是砖瓦,有棱有角,不似窑洞那般与大地融为一体。</p><p class="ql-block">银川的生活里,大家笑我陕北口音。我渐渐学会了这里的方言,却总在某个音节上露出马脚,引得哄堂大笑。后来索性少言寡语,倒也相安无事。只是夜里常梦见窑洞前那棵歪脖子枣树,醒来时枕上湿了一片。</p><p class="ql-block">如今两鬓已斑白,站在银川的高楼上远眺,却再也望不见陕北的山峁。女儿们生在平原,长在平原,对窑洞的记忆自然是一片空白。我偶尔提及,他们只当是老朽的呓语,敷衍几句便各自低头玩手机去了。</p><p class="ql-block">前几天回过一次陕北。老窑洞早已陈旧,只剩下一堆记忆。那棵歪脖子枣树竟还活着,只是更加佝偻了。我抚摸着它粗糙的树皮,忽然想起小时候曾在树下埋过一个瓦罐,里面装着几枚铜钱和一颗玻璃珠。挖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到,想必是被雨水冲走了,或是被哪个孩子捡了去。</p><p class="ql-block">银川的黄昏来得迟,夕阳将贺兰山染成紫色。我坐在阳台上,恍惚间又看见了窑洞前的那缕炊烟。伸手去抓,却只抓住了一把空气。</p><p class="ql-block">人这一生,不过是从一个洞穴搬到另一个洞穴罢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