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城寻文脉——研学之旅（四）

渔歌

“华夏史笔惟司马，关中文物最韩城”。司马迁祠被列为“韩城诸名胜之冠”，是文人墨客心中圣地。人说“若来韩城却未造访司马迁祠，就如同未曾来过此地。”

韩城研学之旅，拜谒司马迁祠自然是重头戏。

前一天，在党家村文星阁前，王惠民教授侃侃而谈，这是关于司马迁的言简意赅却分量颇重的“序言”。听过这番点拨，令我对即将到来的谒祠之旅更添期待。

到得司马迁祠，我等走过十二本纪景观园，大型雕塑群展现《史记》五帝及历代帝王场景，一如拉开“序幕”。随着讲解员，到司马古道前，青石板上深浅不一的辙痕，是千年时光碾过的印记。导游告诉我们，这条古道曾是韩城通往长安的命脉，此刻却静默如史册里的标点，分明可串联起今人与往圣的对话。此刻怀揣虔诚，拾级而上，九十九级石阶如竹简次第展开，每一步，都踏在文明的经脉上。

沿台阶拾级而上，权当我向太史公一步一叩首。仿佛回溯历史河流，仰首望，司马迁祠高高在上，恰似史笔指天，真个是“高山仰止”。

祠院古柏森森，献殿石供桌上，清朝同治年间的雕花栩栩如生。指尖拂过"史学传千古"的楹联，目光却被北宋治平元年的碑刻牵引。那些剥落的字迹里，藏着历代文人朝圣的跫音。铭文里，流淌的是历代朝圣者的敬意，我更愿意相信，还有千秋万代的接力与回响。

司马迁祠后方是司马迁衣冠冢。东望黄河，一丘岿然，抚慰英灵！衣冠冢形如蒙古包，忽必烈时期的修缮痕迹与西晋始建的沧桑在此交融。墓顶古柏虬枝裂石而出，五枝并立直指苍穹，恍惚间，竟似看见太史公执笔向天的剪影。

驻足墓前，忽忆少年时初读《报任安书》的震撼，“人固有一死”的铿锵至今犹在耳畔。在他四十七岁那年，面对腐刑之辱，在暗室中写下：“所以隐忍苟活，幽于粪土之中而不辞者，恨私心有所不尽，鄙陋没世，而文采不表于后也。”字字血泪，凝成《史记》，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涅槃？青灯黄卷十三载，他以残躯铸就史家绝唱，让三千年风云在简帛间永驻。

太史公能抵受半生耻辱，皆因心中使命，这种坚韧、守持，正是我们最为敬仰之处，后世尊崇的文士精神，应是多受其影响。

作家刘亮程曾说：“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我们不能全部看见。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孤独地过冬。”一部史记，光耀后世，这就是司马迁的冬尽春来，这冬尽春来，延续千万年乃至永远。

告别司马迁祠下山，时已过午，我们来到黄河边，沿着堤岸东行，左侧是黄河东流、波光粼粼鳞。右岸湿地，水晏河清、芦花似飞雪，与黄河铁色激流刚柔相济，恰似太史公笔下刀剑与琴瑟的交响。

回程赶时间，巧遇一农民老弟，遂请他开摩托载我一段，坐在他车后座，听他谝闲传："咱这的麦子，浇的是黄河水，长得特别瓷实。"得知我来自广州，他告诉我：“我有好友在羊城打工，后来自己当小老板了。”我问：“有想过南来淘金吗？”他说：“还是守着家园种地吧，一来陪伴父母，二来安心。”闻此言，心中有股暖流涌动……风驰电掣间的言辞来往，一如人间烟火、善与美萦绕心间。

到目的地，他拒绝收车资，无奈，一边挥手作别一边深深祝福……我忽然懂得，太史公的精神何尝不是这般——将苦难化作养分，在岁月里长成参天的姿态。

离岸登车前，回想芝川梁山。太史公祠宇，宛如搁浅在时光岸边的巨砚，而那支直指云霄的史笔，仍在续写永不落幕的春秋。

司马古道，青石板上深浅不一的辙痕，是千年时光碾过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