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灯记(散文)

浯溪散人

<p class="ql-block">【导 言】</p><p class="ql-block"> 云痕漫过青瓷盏时,我窥见了世界的褶皱。那些被晨雾托起的群山是宇宙未拆的信笺,檐角锈蚀的马灯却将洪荒凝成琥珀色的光斑。我们总在丈量天地尺寸,却不知自己本就是游走的标尺——飘作流云可丈量敦煌砂砾的年轮,燃作孤灯能称量夤夜心跳的克数。山河在袖中起落,明灭间,掌纹里便淌出了整条丝绸古道的月光。</p><p class="ql-block">图/Ai</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暮色漫过山脊时,我总爱数檐角滴落的雨珠。檐外是层层叠叠的青山,青苔在石阶上洇出墨色,那些未说尽的心事,便顺着瓦当蜿蜒成丝线般的溪流。世界在雨帘里膨胀成苍青色,我望着云海漫过重峦,忽然懂得所谓浩瀚原是这般具象——大到足以吞没所有关于永恒的想象,却容不下游子袖口半缕炊烟。</p><p class="ql-block"> 于是学云。在晨雾未散时攀上青峰,任松涛将衣袂染成霜色。遇见采药人遗落的竹篓,便替他盛满山岚;望见迷途的鸿雁,便散作絮状的浮桥。某日随季风漂泊至戈壁,才惊觉云影落在沙丘上竟会结出透明的花,那些被烈日灼烧的盐碱地,正用裂纹编织着古老的地图。原来大的世界里,我们都是飘摇的坐标,唯有在移动中才能触摸到自己的形状。</p><p class="ql-block"> 夜宿敦煌时,沙粒在驼铃声中簌簌私语。削瘦的月亮浮在烽燧残垣上,我捻亮随身的玻璃灯。暖黄的光晕漫过斑驳壁画,供养人褪色的衣袂忽然泛起微光,飞天的飘带在光雾里轻轻颤动。此刻方知小的真谛:当方圆百里只剩这捧摇曳的明亮,照亮的何止是掌纹间的沟壑,更有千年时空里所有未眠的眼睛。</p><p class="ql-block"> 江南来信总沾着梅子黄时雨,展开信笺便有杏花坠落。塞北驿站的老茶滚了三道,苦味里渗出意外的回甘。我开始习惯在行囊里装两种茶砖,云雾茶需用青瓷盖碗徐徐点开,砖茶则要伴着驼奶在铜壶里沸腾。就像我们总要学会同时携带两种人生:大的时候是泼墨山水里游走的留白,小的时候是窗棂上凝望归人的烛花。</p><p class="ql-block"> 沙海尽头升起十二颗星子,我提着灯走向更深的夜。风带来遥远海域的潮声,恍惚看见自己变成另一盏灯,正浮在某个望云之人的案头。原来这广袤人世,不过是谁窗前的流云遇见谁檐下的微光,而所有的相遇,终会在某个晨昏交割的时刻,成为天地呼吸的韵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