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题】五月繁花心上过

沙小甘

　　五月一日是“劳动节”，我和爱人去古灵山游玩。当我刚走进景区不多远，便被一边盛开的月季花吸引了目光。千百朵花儿簇拥在枝头竞相绽放，沉甸甸压弯了枝条，明艳动人。“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这句诗蓦然浮现在脑海，不争春的月季却在初夏，开出最热烈的姿态。

你看，绵延起伏的青山脚下，湖中音乐喷泉此起彼伏衬托着——湖畔的月季花，红若烈焰，粉如朝霞……有的含苞欲放，羞怯如少女；有的盛开无拘，向游人吐露芬芳。

谁能抵挡这摄人心魄的美？当千百朵月季攒聚枝头，大气磅礴，娇艳欲滴，就连山风都放轻了脚步。更别说游人，都被这美丽的风景吸引，不约而同纷纷举起相机拍照。爱人给我照相时，我将面庞贴近了花丛，刹那间鼻腔充盈着馥郁的香气，五脏六腑都沁润着甜香。我凝望那朵朱砂色的月季时，忽见金斑蜂正将身躯埋进花心，它振翅的频率让整朵花都泛起涟漪，像鎏金勋章缀在朱红绶带上。这莫不是大自然赠予勤勉者的鎏金勋章？

　　轻抚绸缎般的花瓣，我的指尖触感仿佛是父亲赠我的那块锦缎被面。那是他青年时代获得的劳动节嘉奖，玫红缎底浮着暗纹，大朵大朵的花型似他侍弄的红色月季，花瓣上仿佛还凝着露珠。每道纹路都蛰伏着往事，每簇花影都涌动着蓬勃生机。

父亲工作时是劳动模范，退休后是位种花高手，尤其擅长种植月季。立春刚过，他便将经冬的枝条剪成小段，布满老茧的掌心抚过带刺的枝干，确保每段保留两三个饱胀的芽眼。用旧搪瓷盆装满新土，枝条斜插成三指间距，覆上透光的塑料薄膜。待月余新根长出，便将花株移栽至院落闲角。月季开花了，芳香四溢，邻里纷纷登门求取，父亲总欣然分赠。他常对我说：“月季花虽然寻常，却是友谊信使，月月不负花期之约。既藏锋芒于刺上，又赠芬芳予人间，柔中带刚守时守信，让庸常岁月也开出盼头。”

承袭这份花缘，我的阳台也是绿意盎然，却始终未养开花植物。今春请回了长寿花，初结花苞时，我便日日殷殷顾盼。待其终于在某个晨光中粲然绽放。我举着手机连拍数十张，可当调出当年拍父亲种的月季盛放图对比时，方知何为“一朵倾城色，千金难画描”。

　　值此“五一”劳动佳节，竟然在层峦叠翠的山坳间，邂逅这绚烂夺目的月季花海，心里是何等激动啊！闭上眼睛，让心停驻在这醉人的芬芳里，享受着生活给予我浪漫甜蜜的馈赠。

我想，古灵山是月季花的发源地吧。即使在古色古香庙宇前，苍劲的古树周围也装点着匠人精心制作的红色绢花，鲜活而热烈。这里不仅是《封神演义》神话的溯源地，更是女娲娘娘修炼圣境。传说里女娲娘娘炼五彩石补苍天、抟黄土造众生，以自身消弭天地浩劫，护佑万民安康， 因而被尊为娲皇，受历代百姓敬仰。而月季花素有花中皇后之誉，栽植在女娲娘娘的道场恰似双壁辉映，这般天人合一的造景构思，当属设计者最杰出之作。

　　游历古灵山归来，暮色四合时仍余兴未减。顾不得疲惫翻看相册，忽见一张月季花前留影。指尖划过相片上细细纹路，恍惚间仿若嗅到故乡三角湖畔月季花香——此刻那片月季花一定开得如火如荼，那位在晨曦中舞剑的姐姐，想必仍如五年前那般衣袂翩跹吧。

与舞剑的姐姐初遇，是在五年前的初夏。晨光熹微时，我惯常去公园散步，每当走到护城河畔的柳堤，总会被一抹灵动的身影留住脚步。她约莫六十多岁年纪，圆脸上虽有皱纹却眉眼清朗。瘦小身材穿一身黑色运动衣，脚上白色运动鞋。三尺青锋在她手中如游龙摆尾，若惊鸿照影。将剑法的刚劲与舞姿的柔美融合，刚柔并济间尽显深厚造诣。我看得入神，觉得她收式瞬间亭亭玉立，英姿飒爽的模样，恍若侠女。

几次围观后，某个晨露未晞的清晨，她竟破例提早收剑，邀我同游花径。晓风裹挟着草木清气扑面而来，清晨的园内空气清新，健身操音乐和鸟鸣声此起彼伏，整个公园在朝阳里苏醒。行至月季花园时，我们停住了脚步，都被展颜的月季花吸引——嫁接而成的花树足有一人高，珊瑚红、琥珀黄、浪漫粉、纯洁白在花枝上竞相盛放，恍若打翻了画家的调色板似的五颜六色。

　　姐姐停下脚步，微笑着对我说：“瞧这花事多妙，残红未退新蕊已生，生生不息。”晨光漫过她眼角的细纹，在剑刃上折射出碎银的光晕，“更难得艳骨里藏着傲气，懂得用尖刺守护玲珑心。我也在家里阳台上种着呢，只不过没有这风雨中的月季花茁壮。”

我央她合影留念。姐姐含笑不语，只将宝剑递来，扶正我发颤的手腕，教我在镜头前挽个剑花。晨曦定格成永恒的刹那，剑穗和月季花在时光里相映成趣。后来跟着姐姐学了几招白鹤亮翅，只是随着冬天来到，工作日渐繁忙后，渐渐疏远了这项活动。但她始终像一朵开在心底的月季，静静散发着芬芳，鼓励我积极运动、快乐生活。

在人生旅途中，方知尘世多是带刺而生的灵魂。恰似《群芳谱》所言“一番花信一番新”，那些温良而坚韧的身影，总在某个街角续写着月季般的故事。当长夜浸透书案，风雨叩打窗棂时，记忆里永不褪色的花影剑光便漫上心头——分明是岁月馈赠的软甲，教人学着把生活过成带露的枝条，既容得下锋芒，又捧得出阳光里的花香。

文图／沙小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