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每次回老家,心情都特别凝重。老家是乡音的出处,是游子的归途。有过老家的人都懂得,却不知,该情归何处。</p><p class="ql-block"> 又是一年归。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家乡的路泥泞,有二八大杠的身影,后面坐着我,前面是我们的孩子。那个绑在大杠上的儿童座椅,是公公亲手焊接的。儿子的出生,让整个家族都扬眉吐气。你曾说是我拯救了你,帮你解了不能生育的咒。你说我是全家的功臣,你会拿一辈子来爱我。你口中的一辈子说了无数次,而你只用一次失言,就撇下了所有承诺。我不羡慕宝马车里的笑,却靠在你的背后,在自行车上睡着了,然后就把脚后跟被车轮给绞了。一块皮被掀下来之后,血哗哗流。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如此的六神无主,我忘了疼痛,慌忙安慰你。谁知道刚到医院门口,你就晕了过去,弄得医生根本顾不上我的脚血流成河,都去抢救你。等你苍白的脸缓过神来,你说不出话,只是用眼神,把所有的心疼都给了我。这个时候我才敢哭,不是因为脚上流血,而是那个时候心里想,用全世界换你,我都不答应。</p><p class="ql-block"> 两年后的某一天,朋友骑了个摩托车。你很想买,就劝我先学,其实我很膈应那个车。你为了让我有安全感,就坐在我后面,手把手的教我。开始慢一点,骑得很好,你让我加油门提速。谁知道我用力过猛,一下子把油门加到底了。你一边叫我松手,一边去抢车笼头,结果车径直冲出河堤。千钧一发之际,你一手抱住我,一手抱住树,车就自己冲进河里。起身的瞬间,你本能的问我:“怎么样?没事吧!”我一脸懵,只感觉大腿上火辣辣的。你检查了我的伤口,连声说:“都怪我,都怪我,让你受这罪,一辈子都对不起你。”一直到把车拖上来时,我才发现你抱树的手臂,每道血口子里都残留着树皮。那次炒菜,我弄翻了炒锅,油撒了一地,你闻声赶来,冲到我身边第一句话就是:“怎么样?人没烫着吧!”我一下子感动到无言对答,我以为你会说:“怎么就不能小心点呢?”或者你会说:“去去去,不要你弄了。”原来,在任何时候,我在你心里都是最重要的。所以老天嫉妒,就把你收走了。你嘴里说的一辈子,终止在我46岁的那年。</p><p class="ql-block"> 从此山一程水一程,再无一人能与你相提并论。每年的清明节,无论相隔多远,我都要千里迢迢,跋山涉水的回老家去看你。本想一年的压抑,在见到你时告诉你,碍于孩子,只得把眼泪,留在清明前后。</p><p class="ql-block"> 前天,又是回老家的日子,婆婆对我特别客气。在她的心里,你不在了,我就变成了客人。她满眼的爱意却不言说,所有惦记都欲言又止。我们心里都装着最深的痛,却又都不肯说痛。婆婆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了,她腰弯得越来越接近地面,好像离你也越来越近。终有一天,我会眼睁睁的看着她去见你,而我却不能。我要守着你许下的诺言,过完下半生,去替你兑现。每次回老家,婆婆总要让我带点东西回来,每次带的东西也不一样,有时候是她写的一段话,有时候是你的一张像,这次是一包花生米。我接过来,直接揣进兜里。</p><p class="ql-block"> 身心疲惫的回到家,卸下行李,浑身都是泥土的气息。时隔多日,我才打开这包花生米,猛然发现,有那么一根细细的头发丝,银白色,短短的,没什么光泽。我的心头忽然被拨弄了一下,很疼。仿佛一下子看到婆婆在剥花生米时,一根头发丝飘到了这里。临走时她一直要跟我走,大伯不让,说年纪大了,去哪里都不容易。真没想到,你在的时候,她在我们家吃的那一顿饭,却变成了最后一次。</p><p class="ql-block"> 面对着这根白发,往事历历在目。爆发了情感的压制,把自己哭个稀碎,这些,你都懂吗?</p> <p class="ql-block">作者:董善芹,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发表在《绿风》,《散文百家》,《作家天地》,《常州日报》等报刊杂志,出版诗集《岁月深处的痕迹》,待出版散文集《左撇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