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钟芋到深圳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工作,那时外资企业在深圳很多,到处招工,找个工厂打工不是很难。她进了一家日资企业,在一个叫水贝村的地方当了一个食品公司的化验室工作人员。公司的老板是个日本人,叫三木一郎,这个人说一口地道的东北话,身材高大,声音洪亮。</p><p class="ql-block"> 工厂是从南方某地进干山珍野菜,经过泡发和腌制后做成保鲜的袋装成品,发货日本,那时比较流行的是蕨菜,雪里红,各种包装的魔芋丝,魔芋片,钟芋的工作就是在生产线上抽样,做化验和送产品去商检局检查。从高大上的研究所到这种简陋的工厂,还有点不习惯。特别是她渐渐觉得,她的工作好像就是个摆设。产品出不出厂,都是老板一句话,老板要的货,什么检验报告,都可以后面补。他们老板靠的就是对中国特别懂,对日本也很了解,两边都玩得转。钟芋刚开始还有点怕老板,后来听了老板的故事。还真佩服他呢。</p><p class="ql-block"> 这个三木老板,就是日本人的东北遗孤,他父母生下他后,正赶上日本投降,日本侨民被迫要回国,因为撤退匆忙,很多人都把吃奶的婴儿寄养在当地村民家中。三木的父母就把他寄养给高家,高家也没嫌弃,当儿子养大了。后来中日关系好转,他父母从日本回来找孩子,三木已经长成大小伙了。他亲生父母带他回日本,供他读书上学,他也挺争气,大学毕业后出来经商,利用自己语言方便,和中国做起了生意,他在中国办工厂,也没有忘记自己的养父母,把他们从东北老家农村迁到深圳,给他们盖房子,请保姆,还把养父母的孩子也都弄出来给他的工厂打工。只是听说他那些没有血缘的兄弟姐妹,都不太聪明,基本都是靠他养着,其中一个傻哥哥,年纪很大了也没有结婚,像花痴一样追过工厂里的漂亮女孩,被人家拒绝后非常绝望,把自己浑身泼了汽油,要自焚,幸好及时被发现,才保住了一条命,只不过精神状态更不稳定,整天高唱语录歌和喊口号。三木老板亲自从日本赶回来,亲自开车把他大哥送进医院治疗。</p><p class="ql-block"> 公司里的人说老板对他养父母的家人好,是因为他知道这个家里为养育他受了不少苦,他大哥从小把他抱在怀里,当宝贝一样抱大,为他挡了不少风雨,为了让他吃饱自己宁愿挨饿。三木奋斗成功的动力也是为了让这一家人能够过上好日子。钟芋觉得老板很不容易,要养这么多人,还要周旋日本人和中国各种官方机构,就有些理解他对成本控制的苛刻,也可以站在他的角度去看待他不得不去适应各种官方潜规则。</p><p class="ql-block"> 食品工厂绝对是个旧工业厂房改建的,两层厂房中间屋顶上还挂着废弃的起重轮,建筑空间完全不能封闭,也没有空调,车间中部的大水池一直冒着沸腾的蒸汽,夏天这里简直就是火焰山口,四周几个大工业电扇狂吹,还是又湿又热,穿着白色工装,带着网帽的女工,简直就像是在火边烤着在干活。那景象真的像日本电影《 野麦岭》里蚕丝厂的情景。钟芋和很多女工成了朋友,她们大部分来自广东农村,年龄十六岁到二十岁不等,二十几个人住一个宿舍,一人一个顶蚊帐,蚊帐里的一面都贴着刘德华大照片,她们把赚到的大部分钱都寄回老家,盖房子,买种子,买化肥,全都靠这些没有完成义务教育的女孩子。</p><p class="ql-block"> 钟芋在这个三木食品工厂工作了两年,还根据她在厂里女工的故事写了一篇纪实文学《 这里不是野麦岭》,发表在一家名字叫《 女报》 的文学杂志上,那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作品被发表出来,很是激动了一番,深圳是一个年轻的城市,这里有很多怀抱梦想的人。只是她并没有在深圳停下来,一种漂泊的感觉,一直跟着她,没有停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