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擀面

秋水

我的手擀面文/秋水 在岭南生活了几年，愈发深切感受到自己灵魂深处的“面条情结”了——有了些年纪的河南人，谁的血液里没有丝丝缕缕的面条香呢？尤其是关于“妈妈的手擀面”这一童年记忆，应属于绝对的人间美味吧。 前两天，友人来家里小坐，说起面条，她很是惊讶于我竟然要自己做手擀面：“要和面，醒面，还要有面板，再用擀面杖……多麻烦啊，到小区门口买点不就行了！”她却不知道，于我来说，手擀面的味道，牵系着少时在母亲身边的温暖与幸福，岂是买来的面条能与之相提并论？况且，我自己动手擀面条垂手可得，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不禁又想起当初我学擀面条的情形了。那时，每年有麦假、暑假、秋假和寒假，每个假期大多是两周或三周时间。而参加完中考那个夏天，我过了一个特别漫长的暑假——足足有三个月。既没有升学的压力，也没有作业的困扰，那么长的空闲时间，十六岁的我过得特别充实。就是在那个暑假，母亲教会了我许多必备的生活技能。在老人家的传统观念里，即将成年的女儿，既然学业和前途有了着落，那下一步的必修“课”，自然与将来的角色“贤妻良母”有关。而这个角色，首先就绕不开厨房，于是，和面、发面、配碱，蒸馒头、花卷，烙油饼，炸菜角，包饺子……这些具有家乡特色的面食技巧，母亲一项一项地，全都教会了我。 记得我每每学会一种，交上还算满意的答卷时，母亲总是赞不绝口。说来也的确奇怪，像给发面配碱的比例这种有点技术含量的，我仅仅是凭感觉，却几乎总能一次成功，根本不用像别人那样的笨办法——蒸馒头前，先用筷子头裹上一小块兑过碱又和好的面，放在火上烤一会儿，然后观察颜色，再品尝一下，之后才放心去做馒头和花卷等——记得多年后我在别人家，初次看到这个繁琐的过程时，很是有几分诧异。记忆中，那时我蒸出来的馒头又白又暄软，既不发黄也不发酸；我烙的油饼切开来，一层一层的，层次分明着呢，散发着浓浓的葱花香味；油炸菜角的皮用全烫面，吃着尤其绵软——十六岁的我，当时收获了不少学业之外的小骄傲。每天早饭后，母亲和哥姐们拿了农具下地前，总会叮嘱我晌午前早点和好面，放在盆里醒着，等她从地里回来擀面条。而我总要先问一句：今天中午是吃面叶还是细面条？母亲若说吃面叶，我便将面和得软一些；若说吃细面条，那面便和得很硬很瓷实。母亲中午回来一上擀杖，便是连连称赞：“哟，二闺女真会和硬面呀，我擀起来都有点费力！今天的面条吃着肯定特筋道！” 可我也有短板——面食技巧中学得最艰难的一项，当数擀面条，故而我印象最深。先学擀面叶。母亲要擀面时，先把我叫到面案前，一边讲动作要领，一边分步示范，只不过两三分钟，没等我反应过来呢，一张平整圆润，厚薄适中的圆面片己呈现眼前了，再听“嗒嗒嗒”几声，切面刀一过，那面已分割成均匀的一指多宽的面叶，只等锅沸入水煮了。我这人一向不擅长运动，后来曾被体育老师认定为“管运动的小脑不发达”，尤其害怕学习复杂的动作。当时看母亲擀面，只觉得眼花缭乱，神奇无比，虽有她的分步讲解，但仍一点没看出门道。所以，尽管每日用心观摩，母亲又百般鼓励，却根本没有信心出手一试。反复言传身教了几天后，母亲看我仍不敢上手，便换了方法。 那天中午，她先把大家的面叶一一擀好之后，指着面盆里剩下的最后一小团面，微笑地对一旁站立的我说：“你看，这块面是你的，你要自己擀才行，你要是还不擀，今天中午就没饭吃了啊！”这下子，我可真傻眼了，噘着嘴巴就要转身离开，但咕咕叫的肚子却不允许。只得重新洗了手，满心委屈地拿起了擀面杖。在母亲提示下，一边笨拙地一点点推转擀面杖，一边气愤愤地想：哼！哥、姐、妹都有面条吃，偏我只给一个面团，这是多明显的不公平！怪不得邻居婶娘们调侃说我是在路边捡来的呢！“老大憨，老二冤”，我也太可怜了吧？您不给我擀面，那我就只能靠自己了！——哈哈，多么幼稚可笑的小心眼儿啊！日子一天天过去，就在隐隐的愤愤不平里，我擀面条的技术日益完善，不仅学会了用“两头尖中间鼓“的小擀面杖擀出一张张薄厚适宜的圆面片，再熟练地用面刀切成宽面叶，也会用又长又粗的大擀面杖，一次擀成一大张厚薄均勻的大圆面片——这一张就够全家人吃一顿呢！擀好后轻轻地撒上少量干面粉，顺同一方向折叠多次，再细细地切成长长的面条。师范开学前，我的手擀面技术终与蒸馍烙饼一般熟练拿手了。 后来结婚成家，我没有与公婆同住的福气，但忙碌的工作之余，手疾眼快地炒菜熬粥，蒸馍烙饼，擀面条包饺子，倒也没因日常琐碎的生活技能为难过。再后来，三口之家的生活几乎总是兵荒马乱，中午饭精工细作的时候不多。到了休息日，终于得闲，我便很想在先生和儿子面前尽一尽贤妻良母之职，于是就自告奋勇：“今天，我要好好改善一下生活，说吧，你们想吃什么？”而那两人的意见总是惊人的一致：“清调面叶吧，就想吃你的手擀面！”看看，大鱼大肉都省了，只要有一把青菜，再和上点面，擀两个面叶，精心用香油、酱油、醋、盐、味精等兑出最佳的味道来，再卧上两个煎蛋，于我们家来说，竟算是美味呢！再后来，儿子到外省读大学。记得有一天晚上，我和儿子视频聊天。“我爸呢？”“在餐厅吃饭呢，刚给他做了手擀面。”先生爱在晚上加餐，而且就喜欢吃面条。“妈，我也想吃！”透过视频，我看到儿子正在吃泡面，“你想吃面条了？你们饭厅里不是有各种面条吗？”陕西可是以面食为主的。“有啊，但就是吃不出咱家里面条的味道，我真想吃您做的手擀面！”……人生匆匆，岁月悠悠，我的手擀面里，蕴蓄着母亲的教育智慧，更传承着家的味道，故土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