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第五回 稀拉兵康康</b></p><p class="ql-block"> 江南的气候，春秋短，冬夏长，中秋过后一个月，朔风起，天气转冷。连里秋季军训告一段落，我们班取得夜间射击、队列操练第一名，我拿了个进步奖，同时我在全连批判林彪“一点两面”战术的发言得到指导员好评，提升了我在班里的形象和威望，大家对我言听计从，包括几名后进战士，实行“一帮一、一对红”以后，进步明显。只有一个老大难——小个子兵康康，我到班里第一个认识的就是他，可他刀枪不入油盐不进，还敢当众与我顶嘴。</p> <p class="ql-block"> 康康是江西赣南人，大名康建康，小名康康。父亲早逝，母亲拉扯着一双儿女长大，生活非常不易，康康小学毕业就跟远房亲戚学木匠，木工活儿样样精通，班里门窗桌椅板凳坏了都归他维修，连部还时常借用。他走南闯北，见过世面，性格又开朗，跟谁都聊得来，但臭毛病也不少，作风散漫，爱讲黄色段子，口头禅“操、屌”老挂在嘴上，烟瘾特别大。康康出生时早产，体重不足四斤，长大后勉强一米六出头，5号军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但人却精干，军事动作不错，体力不比其他人差。他外号“小个子兵”，源自团部电影组下连队放电影《兵临城下》，观影回来，大家仍觉得兴致不减，康康学着片中的台词，“小个子，当兵多少年啦？”“报告，十年！”“没出息，还是个大头兵！想不想当官呀？”“想，做梦都想！”他表演得惟妙惟肖，引得全班哄堂大笑，自此“小个子兵”成了他的外号。</p><p class="ql-block"> 康康与我、副班长都是同年入伍，喜欢倚老卖老，集合、出操、开会总是慢半拍，他公开说，“我大错不犯，小错不断，你一个小班长能赖我何？”气得我几次想出拳揍他。再有，夏天发生的一件事让我耿耿于怀，始终难以放下。</p> <p class="ql-block"> 七月初，连部开半年总结会。会议室热得像蒸笼，偏偏会开得很长，指导员作总结，讲了一大堆成绩后，分析当前形势，提出下半年工作要点，其中强调“战士不能在驻地谈恋爱”，讲到一个案例，当事人是去年的一班长，恰好是我老乡，上中学的学长，“文革”参加造反派，锻炼得能说会道，入伍第二年就当了班长，后来造反派失势，他退伍回家，这才暴露已在驻地找了对象。“今后再出现此类现象，当事人遣送回家，还要追究直接领导的责任！”指导员合上笔记本严厉地说。</p><p class="ql-block"> 回来的路上，我脑袋里老转着指导员的话，我对四姑娘那点好感算不算“恋情”？但内心竭力反对，一是我只跟她讲过几句话，算不上，再者，谈恋爱是奔着结婚去的，我没这个想法；二是门不当户不对，我是革命军人出身，她家却是坏成分，我父母绝对不会同意的！最后一点，革命战士应有起码的阶级觉悟……</p> <p class="ql-block"> 我胡思乱想着，不一会儿拐进通往驻地的小路，临近菜地时，忽听到篮球上传来激烈的争吵声，我不由得加快脚步，忽然声音戛然而止。我走到跟前，见池塘边的柳树下，好几个战士坐在长木板上纳凉，副班长起身说：“班长你回来啦，没吃饭吧？给你留着呢。”脸色有些不自然。我应了一声，肚子确实饿得咕咕叫，顾不得理睬他们，径往食堂走。众人跟着散了。</p><p class="ql-block"> 饭后不到半小时，我的“眼线”立即报告了刚才发生的事：江南水乡，天气闷热，偏偏这天一丝风都没有，战士们放下饭碗，纷纷跑到柳树下乘凉。那排长板凳是以前驻守连队留下来的，做得又宽又结实，这里是篮球场的观众席，又是战士们纳凉讲古的地方，说得不好听，也是自由主义泛滥的地方。</p> <p class="ql-block"> 那天四姑娘放学回家，夕阳映衬着她那张红扑扑的脸上，挂着几滴晶莹的汗珠，仿佛出水的荷花分外娇羞，跟以往不同的是脚上还穿着一双崭新的白色凉鞋，十分醒目。在老贵的七仙女中，四姑娘的学历是最高的，当地农村重男轻女，女孩子一般读到小学、最多初中就辍学了，偏偏四姑娘会读书，成绩好，三个姐姐深感自己吃没文化的亏，自己再辛苦也要挣工分给妹妹念书，于是四姑娘顺利考上城里的高中，姐妹的感情非常深。</p><p class="ql-block"> 战士们远远从岔道口看到四姑娘从小路走来，话题开始转到四姑娘身上，她高中是不是快毕业了？将来会找什么样的婆家？康康更来劲，扯着嗓子说，光说有什么意思，娶回家才叫本事。副班长揶揄他说，吹什么牛！我看你连跟她招手都不敢。康康说：“谁说不敢？打赌！”副班长迎战道：“赌就赌，一包壮丽！（当地产的上等烟）”“没问题，拉勾！”！这时四姑娘已缓缓走近，康康手刚举到耳根，忽然有个平时与康康不太对付的福建兵大声嚷道：“班长来了！”吓得康康马上把手缩回去（看来康康还是有点怕我的）。四姑娘不知道阿兵哥为什么逗乐，只顾加快脚步从众人面前闪过，康康环顾左右，才知道方才大家骗他，又气又恼，对着老四的背影摆了摆手，众人不乐意了，判定康康输。三毛多一包壮丽，这可是要了他的命！要知道他平时开销大，每月十块钱津贴根本不够用，小气得连自己卷的纸烟都舍不得给别人抽。他死皮赖脸地说：“我举手了，事前又没有约定人前招手才算数！”双方争得脸红脖子粗，差点动起手来。</p> <p class="ql-block"> 这种低级趣味的事要让连里知道还了得！但问题是副班长也参与其中，碍于他的面子，我只好大事化小，分别责备他们几句。此事不了了之。</p><p class="ql-block"> 然而，康康并没有吸取教训，依然我行我素。那时搞政治挂帅，大会小会，学习很多。“九一三”事件发生后，部队中心任务是肃清林彪流毒，偏偏康康总爱唱点反调，说林帅有过也有功，从东北打到海南岛，军事上没有一套根本不可能，暗讽我在连队上的批判发言是不知天高地厚。“指导员都表扬了，还轮得到你一个小兵来挑刺？”我不乐意了。他反唇相讥，“你一个小班长跟元帅差着十万八千里，战火硝烟都没闻过，怎好意思批人家的一点两面、三三制！”说真的，在这方面我底气还真不足，以前我读过《碧海丹心》解放海南岛这本小说，对四野佩服得五体投地。我们争论起来的时候，副班长总是当和事佬，我只有顺坡下驴，不与康康一般见识。过后又一个人生闷气，不行，我非得想个办法整整他，让他服服帖帖叫我爷不可！</p> <p class="ql-block"> （未完待续）图片选自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