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电动车

静水流深

爸爸有一辆灰色的有了一定年纪的“台铃”牌电动车。这个已经是“老伙计”的电动车，陪伴他走过四季，走过好些年，我已记不清是多少年。只依稀记得，是在港口古镇上置办的，之前也是车开得很破旧了，才舍得置换了这个“伙计”。

这辆车使用年限是最长的，为何最长，也要替这个“老伙计”庆幸，因为爸爸拥有它时，已到“五十知天命”的年纪。不像以前那样，自己给自己既当老板又当工人又当销售，一天两顿小酒，中午一顿据他说是为了干活有力气，晚上一顿酒是为了朋友给他介绍活计。拥有这个“伙计”后，他仿佛也修炼到家了，没怎么再莽撞地跌大跟头了，“伙计”没受过硬伤，就是磨旧的。从自行车换到助力摩托车又换到电瓶车，曾给爸爸助力的这些“伙计”，基本上都被摔得不轻。爸爸晚上喝多，跟爸爸一起掉过河沟，傍晚回家十字路口被黑车撞翻爸爸鼻梁撞骨折时助力车也被撞直接报废……这些在我儿时让妈妈心惊担忧的场景又闪现了。这些经历，也许谁也想不到，要跟七九年的那个夏季，不到15周岁通过预高考，走向高考考场准备跳农门改变命运年少时的父亲联系起来。

爷爷三岁就没了娘，没上过学，当了一辈子农民，他的认知，决定了父亲没有再读书成为一个读书人，苦了一辈子成了一个手艺人，又成了一个不成规模工程队的领头。如果不是高考的7分之差，我想父亲应该会成为某个领域顶尖的学者，就像他那几个同届复读了好几年的同学，最终都“振翅高飞”，成为各行各业的佼佼者。父亲总是用聪明的大脑设计装修图纸，运筹帷幄坐镇工地，精准突破各种难题，对每一个装修作品精益求精，把几个泥瓦匠以及那一条龙式的木、水、电、油师傅周密安排指挥得有若工匠大师。爸爸的很多“作品”，十几年后去看，质量过硬，还像新的一样，爸爸甚是自豪，主家也把爸爸当成了好友，爸爸用他的匠心真心赢得了尊重与认可。一个功成名就的主家夸爸爸，很有人格魅力！

父亲的电动车“老伙计”依旧是在一个温馨的家庭中，父亲是幸福的，有着平平淡淡的幸福，有个吵吵闹闹直性子勤劳善良的妻子，培养了一个朴实真诚的姑娘，有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外孙，有个憨厚的山东女婿。

（爸爸的作品）

清晨四五点，爸爸的这个“伙计”就跟着爸爸从水乡骑进城，沿着卤汀河沿岸一路向南，跟随清晨进城的大批匠人稀稀散散的出工队伍，二十里路程，开始前往工地查看各个工种的工程进度，四五个工地同时开工、紧锣密鼓安排所有工种是常态，用爸爸常挂嘴边的话说，他图的是“薄利多销”。

靠一双手和一套精密严谨苛刻的管理制度，爸爸让家里变成小康之家；靠精湛的木匠手艺和过硬的技术行走在泰州的家装市场上。爸爸极其自信，谈笑风生，直爽性急。他的助力车“伙计”就一天跟着他奔波四五个小时在路上，他到哪儿，他的“伙计”坐骑就跟着他风吹日晒开到哪儿。近几年，我给爸爸配了防晒服，他的“伙计”却依旧没法做防晒，越来越起皮、坐垫破洞、漆面掉色……渐渐地，“老伙计”跟爸爸在批发市场买的顶配的一百多的头盔一点都不搭了。

爸爸的电动车也有几次与爸爸短暂分别。渐入六十岁，爸爸在“国际肠道日”这天起早看新闻，看到一个病症跟他那段时间喝酒很多引起消化道出血很像，他吓得不轻。我依旧记得，住院做检查出来，没有“伙计”的陪伴，只有妈妈的搀扶，他走路很慢，表情从未有过的严肃……结果出来，专家医生告诉他：“大的警报已解除……”他长舒一口气……没多久，又与“伙计”相依为伴，走过酷热的夏季，在坡子街二楼西侧某个门面房装修热得喘不过来气，带着“老伙计”开到五十里外的溱潼古镇完成手头上两个装修工程后，爸爸才去了省城折腾几趟，用了最果断的方法彻底切除病灶，得到痊愈。

复查时，省城的专家说，父亲是幸运的，因为发现得及时。看到那个新闻前的一段时间，他常喝酒超标，不是喝酒超标也不会出现那个身体的预警信号，他的“伙计”作为他最忠实的陪伴，或许会想，酒是好呢？还是不好呢？更幸运的是，我给父亲还买了一份商业医疗保险，自费部分还全部报销了。拿到几万元的医疗报销款后，父亲更是为现在高保障的保险体系瞪大了双眼，也许心里不断说着：好人一生平安。后来老家邻里又不断有些不那么幸运的人，生病后没有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那一刻，我感觉我这个姑娘还是很给力的，也默默护佑了父母，在那些最难做抉择的时候，我都要大刀阔斧地做很多决定。

我想换掉爸爸“老伙计”的计划，却一直没有实现。工程忙时，他觉得他自己“鸿运当头”。“老伙计”电动车“一马当先”，让他“八方来财”，觉得这车给他带来好运。我反复提了几次换车的想法，他和妈妈都一致地说，这车多好……也对，这“伙计”妈妈最放心了，因为真的只是磨旧的！为了他们的心理安慰，我就先顺着他们了。倒是爸爸给我们换了两辆汽车，我们开得贼好，回过山东，去过西安，到过崂山，转过太湖；遇过土路，穿过秦岭，吹过海风，也看过湖景……而爸爸，还是这辆“老伙计”陪着。一天开四五个小时穿梭各个工地时，大概很多主家不会想到，面前这个大忙人“老板”，他就是开了一个快掉漆的电动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