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母亲的点滴</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i>当了一辈子教师,也教了一辈子学生,写母亲的作文当然是教学之一,可我一辈子也没写过母亲,也算是一个遗憾吧。母亲节到了,网络时代,对母亲的歌颂满天飞,可我早都没了母亲,就写写关于母亲的点滴吧。</i></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的母亲位残疾人,因年轻时打针不幸感染,导致一只胳膊终身残废。母亲也是一个很坚强的农村小脚老太婆,她的脚比我的两个小脚奶奶(爷爷的两位夫人)的脚大,但比正常女人的脚小。同龄人都是大脚板儿,唯独母亲是小脚。听奶奶讲,母亲娘家是杨川里大户杨老爷家的后代,因此受封建礼教思想颇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族内女儿都得缠脚。新文化运动后,政府禁止了这一陋习,解放了妇女,当然也解放了我的母亲,所以是半小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就这样一个小脚女人用一只胳膊苦苦撑起这个家,养育了七个儿女,所付出的艰辛可想而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母亲常用一只胳膊做饭、烙饼、推磨,干所有的家务,如果我们犯错了,一只胳膊还能打得我们乱跑。最艰难的是水窖里打水,先用一只胳膊将窖绳拉一把,再将绳子缠绕在残疾的胳膊上,用牙齿咬住,往上拉,这样一把又一把,缠缠绕绕的吊上一桶又一桶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在我的记忆里母亲就是吊着一只胳膊,另一只胳膊四季忙碌的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那些年久旱无雨,农业社颗粒无收,国家赈灾救助,每人每天八两玉米或者薯干,这就是“回销粮”。我家姊妹四男三女嘴多饭少,晚饭基本上是面汤里煮点野菜或者干菜充饥,还没睡着,肚子里就唱歌。无论怎样节省也不够吃,加上成份大(那年代,地富反坏右属于大成份),与所谓的“断顿粮”“救济款”自然无缘,每月都缺七八天的口粮。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七八天不吃何以堪言,无奈在生月时分(农历三四月青黄不接,人称生月)母亲就带我去讨要,当时大哥二哥上中学,姐姐要劳动,弟妹小,跟母亲讨要的事自然轮到我了。但天冷到处寒,大荒之年家家缺吃少穿,要粮食无望,能否向熟人和沾亲带故的人要点干菜之类可以添充肚子的东西就不错了。</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们娘俩来到一个叫黄李家的庄子,好像这个庄子母亲比较熟悉,翻过碱沟就是舅舅家,但母亲就是不去,我问为何不去舅舅家,母亲发火了,“不去,就是不去,问啥来”。后来我为人之父后才明白其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中午了,又餓又渴,我偷偷的一溜烟翻过碱沟到了舅舅家,大舅妈很热情,无奈舅舅家也不富裕,舅母就散了一锅糜子面散饭。那个香,不亚于吃大餐,坐大席,我一辈子记忆犹新。后来我多次做了这糜子面散饭,无论怎么样都吃出那味儿来,想了想也对,不可能有那个味儿了,因为时也,境也。吃完后舅妈装了两碗糜子面和一些干菜打发我赶紧找母亲去,不然母亲会心急的。临走时外爷柱着拐棍不断的摇摆着头一跛一跛的“站会”回来了(外爷是个地主分子,那年头队里每会必站),用颤抖的手塞给我一个纯包谷面的碗簸子(面和好后少许于碗里反复丢簸,成光滑的泥巴型后粘在锅边蒸烤),这是他老人家喝早茶的茶垫子,是农村老人的厚待,并吩咐叫母亲吃上赶紧回去,晚了路上有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翻过碱沟,回头望去,外爷柱着拐棍还站在碱沟对面,雪白的胡须迎风飘拂,每根胡须似乎都牵挂着儿女的安危,时而用颤抖的手揉揉眼睛,好像在擦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唉,慈禧太后祸国殃民一辈子,唯独有句话为天下人共知,那就是“可怜天下父母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找到了母亲,母亲似乎知道了一切,再无多言,闻了闻外爷给的碗簸子,没吃一口,只是默默的拭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傍晚时分,我娘俩背着亲戚给的干菜翻过两道碱沟来到山下,果然有不太大的狼蹲在半腰头一斜一斜的注视着我们,好像权衡着力量的对比,审视着对方的实力,吓得我不知所措。母亲很镇定,把大捆菜顶在头上,把我拉在身后,大声大声喊叫,一声又一声,一声比一声大,大灰狼终于被母亲不屈的呐喊吓跑了。我从来没听见过母亲如此之大的声音,这大概就是人说的为母则刚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母子俩小跑,一气跑到一个叫马家叉子的庄子里,才放心的歇缓歇缓,马家叉子离我家两里多路,算是到家了吧,庄子里人都认识,我娘俩放下干菜,顺便要了碗水喝,熟人打招呼说“亲戚家要了点干菜吗,很好,再坚持些天地里就能抛上吃的了”。而后我们就顺利回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母亲是个很倔强的人。那个年代大搞农田基建,其实就是把大块地分成小块,小块连成大块,过年三天假,平时没假日,实乃折腾社员。社教工作组要求母亲上工,我们都很担心,因为母亲自胳膊残疾后基本丧失劳动力,多年没上工了,可母亲居然答应了,并决然说“去就去吧,反正不死人”。在工地上用一只胳膊推架子车,一只胳膊夹着铁掀翻地,用尖尖脚滚动冻土疙瘩。人人都同情、可怜,可年轻的工作组并不以为然,也许是年少不知人间苦吧。繁重的劳动一段时间,母亲果然体力不支,翻倒在地,众人赶紧用土办法急救才有气息。抬到家里睡了好多天才下炕,田家姑姑送来几个包谷面菜包子,母亲只掰了一点点,剩余的都分给了我们几个小的吃了。自后队里再没人提过母亲上工的事。</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这,就是母亲节对母亲的片段回忆。不过没有红包,没有鲜花,更没有蛋糕,只有怀念,无限的怀念。</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