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引希望

小楼听雨

一

经过一楼走廊，习惯性的往左右打量，共青团县委，这是我进入大院工作的第一个单位。

这里不是冰冷的行政场所，而是盛满星光和希望的空间。那些伏案疾书的日夜，那些思维碰撞的瞬间，那些壮志不言愁的快意，都在诉说着青春最动人的模样。

正当我要继续前行时，突然被火急火燎冲出来的团县委张书记一把攥住。噼哩啪啦的一阵连珠炮，我似乎还没明白过来，就稀里糊涂地应允了什么。直到一纸《倡议书》塞到手中时，我才明白，张书记是要我为县里的“希望工程”实施六周年，撰写一部电视专题片的脚本。

不等我的推脱，她就一连串的理由砸了过来，“募捐倡议书是你起草的，你熟悉”“晚会串台词是你撰写的，你能行”…… 望着性格和办事都风风火火的张书记，我不免得苦笑着应允，原因除了她所说的之外，更因为“希望工程”是一项功德无量的事业。而之所以犹豫，是因为我的泪点低，见不得人间苦情，“庸身难掩慈悲意，眼见疾苦泪沾衣”，六年前的“倡议书”——《成长在同一蓝天下》，那些揪心的文字，让我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与全国其他地方一样，松溪这个仅有15万人口的弹丸之地，文盲人数竟占2万之多。每年还有大批聪明可爱的适龄学童因家庭贫困，缴纳不起书本杂费而失学。这些本不该成为文盲的孩子渴望上学，他们仰望蓝天，从心底发出了同样带血的呐喊───“我要读书”。

社会的文盲群，犹如大地上沙漠。教育就是对沙漠的绿化。中小学流失群的增多，像沙漠侵袭着绿洲，像滔滔流失的血液，更像一柄高悬在国民素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剑！为了解除这“跨世纪的忧虑”，我们党和政府历来就将教育视为根本，摆在优先发展的位置。我县每年都从原本拮据的财政中，拿出三分之一投入教育。但由于教育条件远远赶不上现在竞争和发展的需要，教育现状仍捉襟见肘，上不了学、读不成书的学生盲流与日俱增……

救救孩子！”

这是一份呼唤爱心、呵护希望的倡议书。

在松溪，还从来没有一项公益事业的倡议，能引发如此广泛的社会效应和强烈的心灵共鸣。这是因为文字直击人心后迸发出的力量。

是啊，孩子是民族复兴的未来，是松溪腾飞的希望，人们完全有责任、有义务用自己的双手构筑起功德无量的“希望工程”，让成长在同一蓝天下的孩子们，拥有同样的爱和同样的发展机会。从此“爱心储蓄”，义卖活动，街头募集；“一家一”助学行动，“城乡小伙伴”手拉手活动，青年志愿者活动……松溪县的“希望工程”成为家喻户晓的“爱心工程”。

时隔六年，仍然被自己当年的椎心之作所感动。张书记拍拍我的肩头，郑重地说道:“去看看，写写吧。看看六年前的人和事，看看六年来的花与果，去写写为了牵引希望，多少人所付出的力与汗！”

二

六年过去了，当年在倡议书上提及的人与事，现在怎样了……

六年前初到花桥乡长衍村时，泥墙上斑驳的"百年大计"标语还浸着前夜的雨。教室里漏下的水滴在三合土的地上凿出铜钱大的小坑，墙缝里钻出倔强的蕨草，窗棂间漏进的山风，掀动孩子们翻起毛的课本。说是教室，其实是村会议室、伙房、杂物间……

如今游击上课的孩子们，终于能在新建的校园内，感受到知识和爱心的光辉。全县第一所希望小学落成之日，全村老小挤在操场上看乡里和团县委领导揭下红绸，露出"希望小学"鎏金大字。七十岁的陈阿婆挎着竹篮，颤巍巍地往“希望办”同志的手里塞熟鸡蛋：“我孙女能坐进不漏雨的教室了。”

家住渭田杉坑村的陈行福，今年应该是16岁了。2岁丧父、4岁母亲改嫁，当年年逾古稀、相依为命的爷爷，终究没有能力让孙儿与同龄儿童一道背起书包。在渭田中学的操场上，我险些没认出他来。高瘦，质朴，身上的衣服洗得发白，有些短了，但眼里有光！如果没有“希望工程”，行福还有这十六岁的花季吗？

有财，这个名字寄托双目失明的父亲、下身瘫痪的母亲对摆脱贫困的朴素希望。然而，正是因为贫困，使得“我要读书”成为当年的小有财带血的奢求。有了当年的一份“希望工程”救助卡，才有了今天这样一个品学兼优的县一中学生。地理课蔡老师用手扠着墙壁的中国地图，"从松溪到沈阳是三扠半，70厘米。有财，你根据地图上的比例尺，计算一下到区先生那里的距离。”

和我一起下乡的同事、希望办小高告诉我，如果说前几年“希望工程”以小学生为主要捐助对象，那么现在又拓展到中学生和松溪籍的大中专学生。她说，松溪的腾飞亟待更高层次的人才。

北京大学、北方交通大学、西安工程学院……独在异乡，却能感受到来自家乡的温暖和期待。高校招生的并轨，无疑是一把双刃剑。上榜后的喜悦，冲不淡穷孩子们筹措一大笔求学费用的愁苦。小高说，所幸的是有了“希望工程”，所有的“天之骄子”都能伴着温暖一齐上路。

1997年，当陈月丽这位父亲病故、靠母亲卖菜度日的一中学生，在接到哈尔滨金融大学通知书的同时，也接到了“希望工程”的捐助。县信用联社、广播电视局和省市工行，及时送来了5300元，使她得以继姐姐和妹妹后成了陈家的第三只“金凤凰”。

即使身在松溪求学，面对逐年攀升的学习费用，那些父母待岗下岗、亲人久病故去的孩子们，那些原本就是受助对象的孩子们，要升入中学或维持中学学业，仍然离不开“希望工程”。同在一中就读，同为品学兼优的李华香、李式文两姐弟，更早地感受生活的艰辛。过早故去的母亲，消极暴燥的父亲，从小渴求亲情的他们，享受到了人间的真情。在县委阮书记的亲自过问和捐助下，他们得以在校园中用知识健壮渴求长大的身体。

何止是这些……当我翻看着小高递来厚厚的“希望工程”结对情况一览表，每一个受助学生的名字，都隐藏着一段辛酸故事；每一个捐助人士名字，都代表着一份人间真情。

三

在希望办的档案中，夹着几张久违的剧照，顿时在我眼前唤出了一个熟悉的场景。

不到一周，所有的节目就完成从创编到上演。不到一夜，我就将主持词撰写完成。

“象春风化雨，润物无声；象阳光普照，催熟桃李。

愿更多的爱心在“希望工程”中迭加，愿更多的温暖在“希望之光”中交融。

为了孩子，为了明天，让我们每一个人都献出一点爱，装点出这美好的人间……”

当男女主持人将情怀化成的文字，用声音还原成情感，就昭示着这不是一台普通意义上的晚会。

这不是欢笑的晚会，闪烁的烛光是一种寄托。当舞台的灯光渐次亮起，当乐队的第一声弦乐震颤空气，当合唱团纯净的童声如晨曦般穿透剧场的每一个角落，“希望工程”的专场文艺晚会便不再仅仅是一场演出，而成为用最动人的方式，讲述对教育的集体记忆、共同期许和心灵交响。

这交响中，有失学儿童重返课堂的欢欣，有爱心人士慷慨解囊的温暖，更有无数教育工作者默默耕耘的坚守。它是一部叙事的抒情诗，记录着一方人民对未来的期许。演的动情，看的投入，当受助的孩子幸福地倚靠在素不相识、全情相助的书记伯伯、县长伯伯身上时；当幼儿园的小朋友为“希望工程”献上压岁钱时；当一块块表彰的牌匾交到一个个热心人的手中时，全场的观众演员，从悲悯共情到迸发激情。

张书记、小高和我不约而同地回忆起晚会的高潮，那出现在募捐的环节。那不是应景的仪式，热烈掌声是对承诺和奉献的真诚褒奖。在募捐箱前，走过的有县领导、老干部；有县直单位和乡镇的负责人；有各条战线上的团员青年，投下的是心意，认捐的是责任。在“希望工程”国内最后一轮劝募活动中，87581元的捐资对于松溪这个小县、穷县来说，其意义不言自明。

四

来自机关、厂矿；来自农村、学校；来自上海、北京、南平、福州；来自台湾、香港、澳门，一股股的春风催开了如花少年的希望之花。从希望办的报表上，准确无误地看到这样的成绩单：截止1996年，松溪县“希望工程”实施领导小组共接受了社会各界捐助108.61万元，使1125名贫困家庭的孩子得以继续学业，开启充满希望的人生。

虽然爱心不求扬名、不求回报，但受助的孩子们依然在心里铭记着给他们新起点的爱心人士。他们不会忘记徐岗、林云雄、陈梓祥以及张先生、陈小姐……那一个个名字和代号；他们不会忘记那一个个热心社会公益的单位和领导；不会忘记为他们牵线搭桥，为他们上下奔走，为他们殚尽心智的团县委希望办的哥哥姐姐们。

“我常常梦见想象中的爸爸妈妈。我想，你和我爸爸妈妈都是天下最好的人，是吗？”一年四季只穿同一双拖鞋的许庆飞在给香港池惠康先生的信中这样说。

“就是我饿肚子，我也要供我女儿读书。这样才对得起大家的心意”，严丽珍的母亲这样说。

“家乡一切还好吗？听电视广播上说，福建受台风影响，不知松溪咋样？”天津轻工业学院的陈国海用对家乡的关心来回报家乡对他的关心。

“我也明白，这感谢是微不足道的，我必须努力学习，以便将来也能帮助别人。”温暖从不会流失，它们化作掌心的温度，正在传递给下一个需要温暖的人，北京大学的罗云用“我为人人”的志向，回报“人人为我”爱心。

小高问我，这些的素材够了吗？

作为说明“希望工程”的意义，这些已经足够了。“作为实现“希望工程”的终极目标，这些还远远不够”，张书记说道，“只要还有一名因贫困失学的孩子，使命就不会终结”。

作为跨世纪工程，松溪县“希望工程”正在措划一个新的行动——建立一个“助学基金”，专门用于救助特困中学生和大中专学生。这需要社会各界再献出呵护希望的爱心，再伸出牵引希望的双手。

蓝色的心形海浪上一轮红色的太阳，配上“希望工程”四个字，希望工程的标志意为“托起明天的太阳”。看着这个寓意深刻的LODO，我突然想起“希望工程”创始人徐永光所言：“一个创意启动了一个工程，这个工程造就了一项壮阔的事业，它的名字叫希望。”

明天会更好！

（创作于1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