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刺》

先锋

《酥刺》

三年前的二月二，父亲吃了龙抬头的水饺永远合上了眼睛。此刻我望着供桌上那盘刚出锅的干炸带鱼，金黄的鱼段裹着细碎的面痂，恍惚又看见他灶台前忙碌的背影。

那时我家住北关棉厂对过机床维修站，那是六十年代的平房，每个月的肉票总被母亲叠成小方块压在搪瓷缸底下。父亲总在发薪日披着星光归来，帆布包里窸窣作响。有次他神秘地掏出油纸包，说是给我捎了稀罕物。厨房飘来噼啪的油爆声时，貌似整个家属院的猫都在挠我们家的木门。

油汪汪的"带鱼"盛在掉了漆的铝饭盒里，焦脆的面衣下藏着酥软的油条芯。父亲用粗粝的手指捏起最鼓胀的那段，看我像只雏鸟般仰着脖子吞咽，喉结随着我的咀嚼上下滚动。那年我尚年幼，以为全世界的带鱼都长着麦香味的骨头。

后来真的带鱼游进了生活。银亮的鱼身在案板上折射出细碎的光，父亲却总把裹了面糊的鱼段炸得过分焦脆。直到那个槐花落满窗台的午后，我听见父亲对母亲絮语："孩子吃惯了假的，真刺倒不会吐了。"

供桌上的香灰突然折断，惊醒了我的回忆。瓷盘里的带鱼依然保持着完美的弧度，可再没有人会悄悄挑出面衣最薄的那段，也再没有人会在我大快朵颐时，用布满裂口的手掌轻轻拍打我的后背。

春日的风穿过纱窗，携来远处飘来的淡淡花香。我忽然看清那些年油锅里翻腾的，何止是拮据岁月里的善意谎言。父亲用面糊铸就的盔甲，早在我长出乳牙时，就悄悄裹住了命运的鱼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