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烟起处是人间》～~~走进百年老茶馆

壁上观

　　

走进双流彭镇，时光好似在老街上停滞，低矮的古街房、陈旧的街面铺板、斑驳的墙体、街角落的青苔……处处都承载着时光里的一段段历史。老街独特的茶馆文化符号和悠久的茶馆文化底蕴，使这个古镇名声大振，引得天南地北的人们来这里思古、休闲、打卡、采风。

穿过数十家风格各异的茶馆、咖啡馆，寻访到闻名遐迩的观音阁百年老茶馆，已是人声鼎沸坐无虚席。赤着上身腰拴围裙的堂倌领着我们左穿右插，寻得一拥挤的角落坐下，他面无表情的大声喊道：“今日只有花茶，10元一碗”，无半句多话便转身提茶水去了。抬眼扫视，与三张方桌之隔的老虎灶中炭火熊熊，十数把铜茶壶叠堆其上。穿堂风掠过老虎灶的气温，将水雾织成半透明的纱，熏黑的椽木梁上垂着蛛网，那些蛛丝似乎都串着热闹，一缕从檐角斜切下来的阳光里，悬浮着无数游动的金尘，它们像被茶香浸润过的精灵，在光柱中翻飞。门窗筛进的光斑在凹凸不平的地面游移，将百年老茶馆地面印照成深浅不一形状奇异的时光画面。斑驳、陈旧的毛泽东巨幅画像、最高指示、标语、塞满四面墙壁，似在讲述着那段峥嵘岁月，恍惚间分不清今夕何夕～是2025还是1966。

三个按摩、舒筋的中年男子穿梭茶馆中，一有生意便将被按摩者的背、肩部拍得“啪啪”大响以招揽下一笔生意。

不时穿堂而过的男女摄影爱好者们举起长长的镜头，用犀利的眼光寻找摄物，却不知自己早已成为茶客们眼中的风景。隔壁桌染银发的潮男把身子摊成现代艺术——铆钉靴翘在另一竹椅上，镜头对准自己与背景里打瞌睡的旧时光自拍。

“龟儿重庆的房价哦！比十八梯还陡”！操重庆口音的胖哥猛拍茶桌，茉莉花茶随着牢骚在碗底起旋，引起斜对角捧着《挪威的森林》的文艺青年抬头轻笑。

傍桌穿着讲究，举止文雅者正谈论中美关税大战的结局和印巴战争对中国的影响。

一群穿汉服的姑娘们像群彩蝶栖在角落，不断调整姿势分明是在精心设计效颦古风，以留下倩影。

梳着油光背头的采耳师抖响音叉向我招揽生意时，与其攀谈几句，他说以前你们来喝茶，听评书、打玩友（川剧坐唱）那才好耍哦，你看现在每个茶馆都人挨人，人挤人没得以前的味道啰……。其实，他未必能领略到打卡的都市人来此间既作风景中人，更作看风景的人～其领略古风、寻找乐子的休闲心态。

茶馆后门处，几个潮男潮女手机支架在茶碗阵中支起“现代祭坛”口中念念有词——正发着抖音。

“为人民服务”的毛体标语下，流浪画家左手食指向上推了推眼镜，望了望四周，突然抽动着鼻翼，油彩的苦香与邻桌蒜泥白肉的蒜辛在光影中厮杀，抑或已为他提神不少。

墙根竹椅上，穿着对门襟衣服的老人蜷成一只老茶壶，鼾声大作，而他的同伴则咪着眼用形同枯枝的食指中指敲着茶桌，品味着桌上老年音响传出的“明亮亮，灯光往前照……”的川剧老生唱段。

我斜倚在包浆油亮的竹椅里，正对着那幅被茶烟熏染数十年的伟人画像，画中人的目光似乎与我的目光一样，正透过嘈杂，细细品味着这茶馆浮世绘：

穿解放鞋的背篓客与挎爱马仕的贵妇共用一壶水；隔年陈茶的浓稠与碧潭飘雪的清冽在桌上和解；不同纪年的茶垢、不同族群的味蕾在此处悄然融合；抖音热曲撞上这满茶馆的喧嚷，空气中弥漫着几分荒诞的诗意……恍恍惚惚中，这百年老茶馆新淬出的茶汤已漫过时空的堤岸，好似老虎灶上那些铜壶，腹中沸腾的何止蒙山甘露、成都三花，更是人间煨了百年的悲欢。此刻，1966年的春雷与2025年的5G信号似乎糅成云雾，一袭用汉隶书就的『茶烟起处是人间』龙旗在云雾中升腾……。

松影秋光

2025.5.11.于锦城象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