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爱上马333，看山不是山 ‍

徐xzxiang0032

2018年11月，上海马拉松赛后，前5000名的跑者成绩，在文汇报整版刊出。第二天拿到报纸，我一眼就看到了阿忻的名字。他和我都在第四版，成绩333多一点。他排名4156，比我靠前12位。 一、333，看山是山 我马上就拨了他的电话。“忻哥，成绩报上都登出来了，你比我快4秒。”“你pb了吗？之前我最好成绩是330，昨天前半程太拥堵，跑不开。”听他的语气，333完全不是他的目标。 正想说“我俩又差不多，下次再约跑”之类的话，不想他先说了，“你还有潜力，破330没有问题。” 这是在鼓励我。也是没把我当回事儿。我听得出来。因此感觉是被泼了凉水，“走着瞧吧。”放下电话，我心里来了这么一句。 我们相识在2017年10月，唐山半程马拉松。那时，他是天津一家上市公司的总经理。起跑的时候，同为特邀选手，我们正好挨着，挤在第一排出发。 阿忻个头不高，短发，人很精干，身着深蓝色背心，很自信的样子。至今还让我记忆犹新的是，鸣枪前我们有一眼对视，快速扫了一下对方，眼神像拳击手，互有看不惯。 途中跑你追我赶，轮番领先，跑力不相上下，颇有挑衅的味道。20公里前一直都紧跟在一起。 只剩最后1公里时，我准备来个冲刺跑甩开他。没想，他在超前我两个身位下，突然发力，越跑越快，根本不给我机会。最终领先我十多米冲过终点。后来就约跑了2018上马。 2019年，我们都在各自的路上飞奔。这年11月，北京马拉松开跑了。这次我们没有提前约，跑完后，突然收到了他的信息，成绩259！他居然跑进300了！而我的成绩还在333左右徘徊。 貌似大家工作都很忙，之前约了好几次，这年12月，我们才终于有机会见面。 那天，在北京总部基地的一个小茶馆，阿忻带了一本书来，《丹尼尔斯跑步训练》，一个美国人写的，教你如何提高长距离跑步成绩。 他的内心充满了自豪。这从他的眼神里就可以看出来。这天气温很低，推开茶室门进来，打过招呼，脱下黑色呢大衣，直到坐下，他一直在着看我笑。 “见一次还真不容易。”他说。 “进300太难了。我很想知道，你是如何做到的？”这话他一定喜欢听，晋级大神，要的就是这个。一年多不见，他皮肤颜色更深，脸上瘦了一些，但黝黑有光。 “首要的是跑量。”他以这个开头，“月跑量至少300公里起步吧，尽可能多跑30公里的lsd。另外，如何高效跑步，这本书里都有。” “我的跑量上不去，不是我不努力，而是跑多了身体扛不住。你看，我这髂筋束痛，反复过很多次。”我说。 按照他的说法，髂筋束痛，关键点是阔筋膜张肌，在大腿外侧。“你站起来，我给你看看。” 他的手顶住我的臀部，“根本点在于臀中肌。这里，使劲摁，有感觉吗？” 末了，我们的话题转了，又聊到前不久基普乔格的破2事件。除了令人惊叹的破风阵，更有神秘的战靴，耐克next%碳板跑鞋。 “国内现在还买不到，我跟我的美国朋友说好了，准备搞几双来。你穿多大码的鞋？我也给你搞一双。”他说。 “呵呵，我就不必了吧。我的配速，还配不上这么专业的鞋子吧。”这有点突然，我不知道到底要还是不要。 他一定看出了我的犹豫，“别管那么多，看网上吹的那么神，说能够提升4%的效率，咱试一试就知道了。哪怕是提高1%不也挺好嘛。” 待我报了鞋码，他接着说，“我又不跟你做具体业务，你放心，咱是君子之交，况且，一双鞋也不是事儿。” “下一个目标，你可以冲250了。”走的时候，我对他说。 “呵呵，我还需要提升跑量。如果达不到400的月跑量，想都不要想。”他说。 二、251，看山不是山 2020年，疫情第一年，国内赛事还没有停。11月，阿忻在常州跑了精英排位赛，成绩251，接近250了；我参加了无锡马，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耐克next%起了作用，成绩326，终于跑进了330。 疫情还在泛滥，2021年没有马可跑。五一后的一个周末，我们又见了一面。这次是我出差顺路，在天津，东丽湖。 之前，他告诉我正在办离职，不想干了。“趁我还在天津，找个机会来跑一次东丽湖吧。这里风景不错。” 这天，早晨6：30，东丽湖北门。阿忻比我早到，正在踢腿、跳跃热身。跟着他的，还有一个漂亮女生，“这是小玉，我徒弟，公司市场部的。跑过天津半马，有全马实力。”打过招呼后，他介绍说。 小玉朝我一笑，说道，“我去年才开始跑步，水平很菜，在跟忻总混圈子。我搞服务还是可以的，你们就不要嫌弃我啦。” “表现不好的时候，我们就喊她‘玉米’。呵呵。”阿忻补了一句。 玉米身材高挑，留着齐耳短发。空顶帽、太阳镜、围脖、袖套、护膝，全身上下都是外挂，一副“文具很多”的样子。 按照阿忻的建议，我们以7分配慢跑，这样让玉米也可以跟得上。“低心率跑，才是有氧基础的王道。”他说。 “我想低心率，可是我做不到啊。看，我这一起步就快160了，可不可以还慢一点啊？”玉米说。刚跑不久，她就在气喘吁吁。 之前阿忻给我说过，近两年来成绩突飞猛进，除了400+的跑量，坚持低心率慢跑训练，才是他的秘密武器。“心率控制在125以下，刚开始可能需要9分配。慢慢适应后，再提高到7分配、6分配。当你哪天能够做到530配速，破3就手到擒来了。” 早晨的太阳在慢慢升起，东丽湖湖面微波荡漾，林荫步道披上了一层霞光，十分好看。看我一直在为这步道赞叹不已，阿忻也说可以国内排前三，玉米就来一句，“那咱以后就多来呗”。 有会儿，突然我们三人都不说话了，只听得脚步声噼啪作响。然后，玉米就开始找新的话题。 “祥总，忻总说您跑步很厉害。您跑多久了？”她问我。 我告诉她，有6、7年了吧。接着她又问，“您认为跑步带给您最大的变化是什么呢？” “更自信吧。”我说。 她一下没有反应过来，转过头，笑着问，“忻总，你们这些人都有不自信吗？” 只见阿忻“嘿嘿”一笑，“别人有没有我不知道，反正我有。”然后，看着玉米说，“要不我怎么现在才敢辞职呢，呵呵。” “您就凡尔赛吧。忻总，今后您就真的专心跑步，不干别的了吗？”玉米说。 “至少近几年是这样。” 然后，他对我说，“跑进300之前，我想这就是我的天花板了，也打算登顶之后就收手。之后遇到元大都的南教练，他看我跑后，说只要科学训练，进245没问题。这让我心动了，所以，准备花两年时间，专心跑步。” 我不知道怎么往下搭话。他的离职选择让我惊异，而且羡慕。也许，放下工作，我也还有机会实现自己的300梦想。可是，面临选择，又如何能够摆脱得了“既要，又要”的俗套？ 这时候，玉米说话了，“忻总，知道最舍不得你离开公司的人是谁吗？”她微笑着，左右看一眼我和阿忻，顿了一下，“是我。” 接着，她继续说，“你给我最大的帮助，不是工作，是带我跑步。跑步带给我的，是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断舍离，在我最困难的时候，跑步拯救了我。” “呵呵，这个，我相信。”阿忻说。话音未完，就听得玉米一声尖叫，“啊，松鼠！” 不远处，有只小动物惊慌地从步道窜过。 “今后，如果你想一起跑步，就来找我们呗。上海找我，北京找祥总，呵呵。”阿忻对玉米说。 “祥总，我真有可能要来找您，就找您跑步。虽说跟您的公司有点业务，但是，在底下就搞定了，到不了您这么高的层面。另外，不瞒您说，我还间接认识你们公司的老大L哥。我闺蜜跟他熟。”一听她跟L哥有关系，我就感觉浑身不自在，回了一声“哦”，然后就不想说话了。 三个人无语地跑了一段。不论如何，有个女生伴跑，气息微妙，时间果然过的很快。将近8点，太阳升起来，气温就已很高，大汗淋漓下，那点不自在，也很快就被我抛之脑后了。 不久后，回到起点，一圈下来，正好12公里。随后，阿忻招呼我跟他就地作拉伸，让玉米去车上拿水。 玉米回来的时候，手上还拿了一蓝一黄两个冰晶丝巾，“这个可以吸水，降温特棒，留作纪念呗。本来想送鞋的，想了想，怕你们多心，哈哈。” 三、245，看山还是山 2022年初，阿忻把我拉入了他的“245战队”跑群。我是这个微信群里的第七个人。很显然，这群人是冲着245目标去的。除了我和玉米，其他人最差也有300以内的实力。 春节前的一天，玉米微信约我，说出差到了北京，带了阿忻给我的另一本书，《耐力》，要请我吃饭。 我们约在公司附近的“东来顺涮肉”馆。因为是疫情期间，那天下班后，食客不多，面对坐着，隔着热气腾腾的铜火锅，很方便说话。玉米放好她的乳白色羽绒衣，把头发扎起，坐下后，先讲阿忻的故事。 “您可能知道，忻总选择离职，主要是跟董事会的人不对付。差不多每个公司都这样吧？老大和老二，天生一对冤家，哈哈。忻总说了，专门去跑步，那是补偿自己多年的辛苦，主打一个玩。他早已财务自由了。”阿忻离职的动机，我基本上也能猜到。谁都不傻，中年人，为业余爱好放弃职业？不会那么简单。 “谁给你说的公司领导关系都不好了？”我看着她，微笑着说。 “咱就别说这个了，嘻嘻。我今天还带了一件运动背心给您，挺好看的，您看喜欢不？新品牌‘昂跑’，忻总介绍给我的。” 还没等我回答，她一边拿衣服，一边接着说，“祥总，如果您不喜欢就扔了，我不介意的。我最怕给别人送礼物了。今天找您，其实还有另一件事情，不知道怎么开口对您说。” “啥事情？”她一定不会白来的，这在我预料之中。 “您还记得我那位闺蜜吗？她是你们上海公司的员工。”她说。 “记得啊。虽然不认识她，但我知道她。她也开始跑步了？” “不是。我去年作了一件傻事，看到刚上市的昂跑鞋好看，自作聪明，就给她和L哥买了一对情侣鞋。送给她的时候，她还挺开心的。可是前不久，她把L哥的鞋子退给我了。还说L哥把她狠狠骂了一顿。” “呵呵，为啥？”我问。 “L哥知道鞋子的来历以后，对闺蜜说，外人送的鞋子不能要，送鞋，就是送‘邪’啊。唉，这都能扯上。” “那又怎么样呢？”我继续笑着问她。 “您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她问。 “怎么说？” “想必您都知道，L哥最近心情很差，因为被jw喊去喝茶了。他怀疑是被内部人举报的。闺蜜让我找您，希望您站在他这边，在上面替他说点好话。” “他应该没大事儿。你放心，我答应你。”不假思索，我立马就回答了她。并非因为玉米问的可爱，而是因为，虽然职场上的相互嫌弃，L哥和我都心照不宣，但在我跑步这事儿上，我俩却相当默契，除了嘲笑我“怕死”，他并没有为难我。 2023年，疫情过后，国内马拉松赛事再次井喷，每周都有。容易出成绩的秋天，各大马时间纷纷撞期。我选了北马，成绩327；阿忻还是选择了上马，结果301，比最好成绩差了十分钟。他说赛前感冒了。 2024年3月，我们约跑无锡马拉松。因为住在同一家酒店，赛前，我约阿忻在大堂喝茶。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 三年不见，他给我的第一感觉是，脸上更有光泽，笑起来皱纹少了，身型胖了一点。 他说，训练不正常有一段时间了，高峰期月跑量有450多，最近半年，都没有超过300。原因是家人病了，需要陪伴，这是未曾预料到的。 “明天你的目标还是245？这太恐怖了。”我问。 “想是这么想。嘿嘿，基本没希望。”他抿了一口茶，尬笑着说，“不看成绩了，跑多少算多少吧。” 他的态度，我大概也猜得到。去年以来，“245战队”群里，画风渐变，大家都不再晒跑量、配速，而是纷纷在晒伤痛，其中就有他。 “125心率下慢跑，我6分配都打不住了。你呢，这次你的目标是多少？”他问。 “我还想冲一下pb，至少要跑进325吧。”我说。 不多久，我很快就发现，哪怕是关于跑步，我和他，也没有多话可聊了。阿忻一边说话的时候，一边东张西望。我明白，是结束聊天的时候了。 第二天，早晨7:30，随着锡马比赛一声枪响，三万多参赛选手，潮水般一泻而出。我们跟随着人流，撒腿狂奔。 我后来的故事，是“锡马退赛惊魂记”，8公里后，膝盖剧痛，上了收容车。 “今天出了状况，跑起来特别吃力。我半程退赛。”费尽周折，退赛4个小时后，我拿到手机，一眼就看到了阿忻发给我的这条信息。 我告诉他我也退赛了，同时安慰他，“咱们明年再来。” “245已经不属于我。祝你早日破3！”看到他的回复，我当时想，阿忻，别这么早就投降吧？今后的路还长着呢，我是不会放弃的。 而一年后的今天，历经半月板手术后，我也终于认清了这样一个事实：如果把破3比做翻越一座山，那么，我确认是倒在冲顶的坡前了。 “很多人都会找寻找跑步的意义。而在我看来，大多数人，都是被坚定无畏的、进取的个人英雄主义所指引。”这是刚刚从一本书上读到的，一个爱跑步的哲学家写的话。 读到此，一个纠结许久的问题，我似乎找到了答案。 “为了达成一个目标，把膝盖跑废了，值得吗？如果可以重来，你还会这样跑吗？” 是的，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