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上周聊到|费长房知道难逃此厄,等那白衣道人来近,方举手为礼:“道友何来?敢问贵乡法号?”</p><p class="ql-block"> 道人冷笑地说:“你这蛮野人,还懂得礼数么?出家人以慈悲为本。你这等举动,休说报仇过份,违王法,犯天条不说,单说你倚仗些小道术,欺凌手无寸铁、不知道法的平民,这等可丑可耻的事,把我们道教中的脸子,都丢完了。再说以法术对付常人,只能用以救人济世。若用于杀人,除非其人身犯大罪,王法未加,而后尚有为害地方之处,只好暂破杀戒,为民除害,所杀亦以少为贵。多残物命,已伤天和,何况草菅人命,至十人之多。这是何等残暴之事。常人如此,已该杀有余辜。若以修道之人,利用道法如此残暴,正该加倍治罪。你这等行事,大凡稍通法术之人,简直可以杀尽天下人民。我辈修道之人,真成了天下人的刽子手哩。此风一长,只怕道教要灭了。”</p><p class="ql-block"> 费长房听了,满心都是惭惶懊悔,半晌半晌,不敢答辩一言。那道人又说:“你因眼见自己的妻子受人侮辱,愤而出此,其情可原。再如你说,此辈决没好人,杀了他们,也可为地方除害,听来也似有理。殊不知人民犯法,本归官中治理。我辈方外之人,横身加入,已属越职违法。像你这等意思,简直是凡修道之人,都有干涉时政的权柄。试问天地生人,为什么不把政治之权,付与道中人,不更直截了当,省却许多冤抑。为什么还要设官立职,并设天子以主其事呢?即吾辈不得已而与闻人事,总以多做好事为宜。那些杀人放火的野蛮勾当,决不是我们应为的事。你既然杀了许多人,又要冒这为众除害的美名,尤其近于大言不惭,简直是毫无道理,不必置论。……我倒还要去请教你那师父,教出这等徒弟来,可得联带负些责任哩。”</p><p class="ql-block"> 费长房见道人句句中理,语语有棱,而且尽知自己之事,想来必是大有来历的天上金仙。休说自己抵抗不得,而且身负重罪,理应束手受刑。再敢抗违,情同拒捕。本人固罪上加罪,且恐真个连累师尊,此心何以自安。想到这里,连自己老婆现在哪里,家中究竟犯了什么大事,也都不暇计及,扑倒身向那道人叩头伏罪,只说:“一切罪恶,都因弟子性太急,质太粗,冒冒失失,闯此大祸。弟子的师尊,原说弟子不配修道,早有逐出门墙之意。经弟子再三哀求,暂予收录。不料弟子贱性愚鲁,刚刚离开师父一步,就弄出这等大事。这真和师父丝毫没有关系。还求上仙代我师尊执法,刀锯斧钺,心甘领受。”</p><p class="ql-block"> 说罢,叩头不止。那道人叹了一声,吩咐起来。费长房只得起身,站立一旁,俯首听命。那道人说:“吾乃玉帝外甥二郎神,因奉帝命,不久楚汉相争,汉王当为天子,命我巡行天下,视察民间,见有人民疾苦冤抑之事,可救者救之;不可救者,也应设法,使得减少苦疼,或者防止祸事的蔓延,勿令扩大。刚刚下凡,就见你做出此事。本应交付你师父,再行送入冥中,打入九幽地狱。姑念你师父道德高深,不忍他丢此颜面。再见你已知悔罪,况且事出无心,拟即由我带去治罪,还可从轻发放。你可速去,把你妻子送回家中。她是贤德之妇,仙神共敬,你得好为安置,莫教她再受困厄。将来自有人去提携她的。你把此事办妥,三天后,仍来此处见我。”</p><p class="ql-block"> 费长房涕泣叩拜,仍用缩地法,赶到妻子所在的地方。因人烟不多,一找就找到了。夫妻俩稍叙离情。费长房也不再将自己得罪的事告她知道。一同回到家中,问起闹事的起因。原来费长房早年出家,没有子女,由费长房的兄子兼祧过来。此子即上年何仙姑往访费长房时,开门接谈的人。幼时还算了了,长大起来,却一年不如一年,专喜结交匪人,干些没规没矩的事情。不上几时,把所有产业,败个磬荆本生父母气得都成胀病,相继下世。费长房的妻子白氏夫人,年虽不小,却还有些丰韵。费长房在家时,伉俪之情本笃。迨他出家之后,多少亲友都劝她趁年轻时,再醮与人,免得受那青春寡鹄的苦况。白氏矢志守节,百折不回。因此地方上人又都同声钦敬。</p><p class="ql-block"> 不料那兼祧之子把家私卖完之后,不晓听了甚么人的撺掇,说他的继母年纪虽大,多少年轻姑娘,还没她那么丰韵。你天天忧穷,何不把她骗出去,换几个钱使用。这嗣子先时还不敢赞同,后来实在穷不过了,想尽方法,弄了一笔钱,跑入赌场,预备作背城借一之举。自谓一博而胜,聊可度得日月,便当从此洗手,勉为好人。谁知老天爷好像有些不大相信他真能做好人,并也不希罕他能够改过,凭他说得那么好法,偏偏运气不好,结果,不但把背城的资本,一赌而空,还欠了人家一大笔钱,立下证据,限期偿还。这样一来,就不怕他不从继母的身上打主意了。此时咸阳地方虽经兵灾火灾,究竟是曾经建都的地方,和别处气象不同,一般市面上还是熙来攘往,热闹非凡,并且也有许多女闾,供一班王孙公子们追欢买笑之需。白氏品貌既佳,地方上早有美人之称。因此她那嗣子就存着不卖便罢,要卖就和娼家交易,可以多得身价。果然此言一出,不到两天,就有一家女闾,肯出三百两纹银,买去为娼。又怕白氏不肯答应,故意弄来许多无赖,去她家中吵闹,只说嗣子在外,犯了什么大罪,已经捉到官中,并要捉他母亲到堂。</p><p class="ql-block"> 白氏女流无知。果然被他们哄了出门。一出大门,这班人就施出轻薄手段,想她素有美人之名,平时连面都不容易见,今既沦入女闾之中,落得趁此机会,大家寻个开心。却万万料不到费长房正于此时归家,可巧狭路相逢,闹出这么一件大案。这无赖们心尚未开,头已落地,果然太不上算。而费长房因一时之气,闯此大祸,不但修道无望,还得领受刑罚,不知何日方得出头,且不知受的是哪一种刑法,心中也不无担着惊恐畏惧。况且家中之事,虽经查明,而白氏如何安顿之法,却还想不出来。还有那不肖的嗣子,自从惹祸之后,闻得叔叔回家,不敢回来相见。费长房这时满心都是悔愧,哪有责备他的心。而在嗣子却不能不防,为那批无赖之续,没奈何,只好东藏西匿的,躲在外面。</p><p class="ql-block"> 费长房对妻,也是万分歉疚,无可如何,又得外面消息说:“官中得地方亭长报告,发生十人被杀的巨案。官吏已派人查访,务获正凶究办。”费长房自思杀人之时,似还没人瞧见。因为地处荒僻,本少行人,加以历时不久,也竟没人行过,倒不把此事放在心上。只怕自己的嗣子祸心不死,要是他老先生自作原告起来,这便没法可以避免官司。自己虽然可以逃走,所虑者还是妻子白氏。看看又过了两天,这天,费长房决心回去,见见师父,索性把自己所闯之祸,和二郎神惩办一节,从直禀告,再行请示办法。</p><p class="ql-block"> 正想出门,忽听空中似有人语。急忙走至廊下仰头一望,一跛足道人自天而降,不是别人,正是自己预备往见的师父铁拐先生。费长房不禁又感又愧,又是惶恐,俯伏于地,口称:“师尊在上,弟子已成道中的罪人。不敢见师尊的面,只求师尊重重处罚,替弟子消减罪过。”铁拐先生见他如此情形,心中也觉难过。白氏正在房中作事,听得丈夫说话声音,忙着从门隙偷偷一望,见丈夫跪在跛足道人身旁,已知是丈夫的师父到了,忙也抛了女红,跑了出来,和丈夫并排跪下,自称门生媳妇白氏,叩见师尊,愿师尊仙寿无疆。铁拐先生本来高坐上面,由着费长房跪伏,不去理他。一见白氏跪下,忙也立起身,拱手道:“夫人,今之贤妇,苦节可钦,不敢当此大礼,请起请起。”</p><p class="ql-block"> 白氏见丈夫还是长跪不起,便知必为那天杀人太多之故,便也叩头不起。铁拐先生微微把手一摆,说:“大家起来再谈。”夫妇俩这才都立起来,分侍两旁,恭聆法旨。铁拐先生叹道:“这都是注定的大数。你虽一切能忍,而不能受气,便去入道之门甚远甚远。二郎是正直烈性之神,却最有侠心。我方才为你的事,已和他相见。一则怜你事出无心,二则看在你妻份上,叫你做一个专管厉鬼的官员。人虽活着,办的却是阴差。现当大乱之世,各处鬼魂飘泊无依的,不晓多少。其中也有强弱之别。弱者每被强者欺凌。身为孤魂,已极可怜,怎禁得再受欺压。你要查明有这等事情,就该公公道道地替他们维护一下。此外还有鬼欺生人,为害良民者,尤其应该驱除。总之,凡是关于人世游魂,未经冥法鞠理者,都受你的统治辖理。你要能够办得正直公平,使世无冤鬼,人无鬼祟,这便是第一大功,可以赎得今日之罪。若再利用权力,自忖道法,欺鬼侮人,那就要两罪俱罚,不受雷火之殛,也难逃二郎神剑之厄也。”费长房听了,涕泣奉旨,发誓不敢再有差错。</p><p class="ql-block"> 费长房得管鬼役,发誓不再有舛错,务要尽心办事,以期建功赎罪。铁拐先生听了,微微一笑,点点头说道:“要如此才好!要如此才好!”袖出一卷伏鬼符咒,交给费长房,说:“此乃三卷玄经中最浅的一种。浅便浅,也不是人人可学,更不是粗心可习。似你聪明出众,学习并不甚难。却不许轻易传人,致遭天谴。卷尾另有一篇论制鬼怪的兵器。你可按法炼桃剑一口,以为诛戮恶鬼,震慑顽怪之用。”费长房再拜而受。</p><p class="ql-block"> 铁拐先生又道:“本知你没有仙缘,经你一再恳求,我也甚望挽回命运,玉汝于成。不料人力不能胜天,结果仍是如此。现在替你安排此职,原为使你可以乘此机会将功折罪。罪完功厚,又是挽回气运的方法。兼因你所杀十人,其因颇多冤屈。屈死之鬼,其气不散。似你道力薄弱,不足以慑服他们。若是联合起来寻你报仇,你也无法抵御。有此职权,他们都在你治下,就不能再逞其报复之念了。但仙神作事,务要持平,安能依仗势力,强压人家。一面你还得尽你夫妻心力,替这班鬼魂超度一下,也使他们得你一点好处,这是最要紧的。”二人听了,顿首遵命。</p><p class="ql-block"> 铁拐先生又道:“长房,这是你最后立功的机会了。你虽旦旦自誓,我却仍恐日久情迁,稍不小心,再酿大祸。望你能时刻当心,不忘今日之言。”说罢,又顿了一顿,说道:“以我预测,你能道心精一,始终不渝,此生纵不成功,来世终有希望。数百年间,便没多大成就,一千年后,必可超生天府,位列金仙。从来凡人修道,有积功万年,未窥堂奥者,又有以物类而修成人体,更从人身求仙道,历年至不可数计者。眼前你们一辈子,张果即其人也。如你这等际遇,果能成功于千年之后,虽不算快,也断断说不上一个难字。似乎天之待你,确不为保恨我道力未深,所知仅此。至于实在情形,详细状况,唯元始老君和西池王母当能知之。我辈所未逮也。但虽不知其详,而大致如是,却可断言。苟非你中道变心,或有甚大恶行,夺去禄位,自取咎戾之外,断乎不得有错。你也可以放心,自奋前程。不但用不着怨艾悲苦,更不消灰心短气了。”</p><p class="ql-block"> 费长房叩头称是:“弟子决心遵师尊金谕而行。至于成功的岁月,休说千年以上,就如张师兄那般经过二万多年,弟子也是不厌倦,不灰心,百折不回,非要完全成就,决不罢休。还乞师尊鸿慈,常赐教责。弟子有生之年,皆师尊所赐之日也。”铁拐先生颔之以首。</p><p class="ql-block"> 白氏见丈夫话已说完,也来叩问前程。铁拐先生笑道:“你的前生,也不是无闻之辈,乃是战国时候一个王妃,转胎而生。不久罚满,归到来的地方去。下世当可转一男身,前程远大,极可欣贺。这也是你自己苦节造成的佳果,不关命数也。”说完,又吩咐道:“你们现在找寻嗣子。此人业已悔过。我来此之前,并叫你何师叔前去显些灵应给他,导他为善。大约一二天内,定可负荆归来,向你俩请罪。从此一家骨肉又可团聚。大家好好地过日子罢。我去了。”</p><p class="ql-block"> 说完,一阵金光,满室芳气。铁拐先生早已借士遁出了王家。到了空旷之处,又升入空中。可巧,又遇到了二郎神。二仙都举手为礼。铁拐先生谢他替费长房周旋之德。二郎大笑道:“你我一般,都想栽植后进,勉人为德。你的徒弟即是我的徒弟,何劳言谢。等得三天限满,他还来见我。少不得再勉励他几句,只怕他躁心难除,将来不要反被鬼迷,那才上当不浅哩。”</p><p class="ql-block"> 原来二郎职位虽高,若论道法,远不及铁拐先生。他料度后事,至多不过数十年。数十年后,便茫茫渺渺,不甚清楚了。铁拐先生笑而答道:“治鬼者每被鬼迷,此亦意中之事。不过我看此子还有点造化果能精进不懈,当于七百年后丧生一次,更修五百年,转生贵家,可以超凡入圣。”</p><p class="ql-block"> 二郎道:“如此却好。闻得真主刘邦醉行山中,前秦皇之魂附于巨蛇之体,意图吞噬。幸有道人相助,暗用法力,使蛇身疲软,不能动弹。因此刘邦得一剑斩除。又闻这道人叫什么张果。我却从不听得贵班中有这姓名。难道是新近得道的?却何以得膺这一重任,立这等大功?”铁拐先生便把张果出身和奉命斩蛇的事情,并张果对于本身的辈份关系,约略说了一遍。</p><p class="ql-block"> 按下暂停键,下周再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