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手的玫瑰

白桦

我蹲在花鸟市场角落，盯着面前那盆蔫头耷脑的玫瑰。老板叼着烟凑过来："大兄弟，这可是进口品种'暗夜皇后'，原价三百八，看你眼缘好，八十拿走！"我摸了摸兜里刚发的稿费，心想编辑部催着要配图的爱情故事，正缺个应景道具，咬咬牙扫码付款。

抱着花盆往家走，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尖叫。回头看见三个大妈围着我的玫瑰，其中穿碎花裙的阿姨扯着老板衣领："你敢拿'刺王'糊弄人？上周我闺女被扎进三根刺，现在手指还肿着！"老板急得直拍大腿："冤枉啊！'刺王'早断货了，这真的是'暗夜皇后'！"

我抱紧花盆拔腿就跑，生怕被当成同谋。刚进小区就撞见隔壁李婶，她眼尖地指着花盆："哟，小周谈恋爱啦？给对象买的玫瑰？"我支支吾吾想解释，她已经扯着嗓子喊："老张头！快来看！小周开窍了！"顿时楼道里探出好几个脑袋，七嘴八舌问我对象是哪个单位的。

躲进家门刚松口气，手机突然疯狂震动。主编在工作群发了条语音，声如洪钟："小周！甲方临时改需求，要把故事改成恐怖悬疑！配图必须带点邪性元素！"我盯着眼前的玫瑰，叶片边缘的锯齿泛着冷光，突然灵机一动——这浑身是刺的模样，可不比普通玫瑰带感？

架好相机正要开拍，门铃响了。开门看见快递小哥举着个大纸箱："周先生，您的货到了。"我纳闷地拆开，里面滚出二十个充气娃娃，附赠的卡片上写着："感谢支持！买一送十九！"正手足无措时，对门王大爷遛狗经过，狗子突然扑向纸箱，叼起个娃娃撒腿就跑。我追着狗冲出楼道，听见王大爷在身后喊："小周！你这爱好挺别致啊！"

好不容易把娃娃抢回来，家里已经乱成战场。玫瑰不知怎么倾倒在地，花盆碎成两半，带刺的枝条缠住了我的裤腿。我龇牙咧嘴地解刺，手机又响了。是楼下花店老板娘，声音甜得发腻："周先生，您订的九十九朵玫瑰到了，方便下来取吗？"我懵了："我没订啊？"她笑道："是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女士订的，说是您的女朋友。"

正扯皮时，主编又发来消息："甲方说配图不够惊悚，必须有血！"我看着被玫瑰扎出血珠的手指，突然有了主意。举着滴血的手拍了张特写，刚点发送，门铃再次炸响。开门是房东，身后跟着个穿制服的民警。房东举着手机："小周，有人举报你在家搞邪典仪式！还发带血照片！"

民警严肃地扫视一圈满屋狼藉，目光落在玫瑰和充气娃娃上，喉结动了动："这些是......"我急得直跳脚："误会！都是误会！"正解释着，手机疯狂弹出消息。打开业主群，邻居们正在转发我的照片，配文从"变态艺术家"到"邪教徒"应有尽有。

千钧一发之际，门外传来清脆的刹车声。穿白大褂的表姐举着急救箱冲进来："妈说你被玫瑰扎了！破伤风打了吗？"她瞥见民警，突然愣住："表弟，你又闯什么祸了？"我欲哭无泪："姐，我就是想拍个配图......"

这时主编发来消息："甲方疯了！说这组照片氛围感拉满，直接用！"我还没来得及高兴，表姐突然指着玫瑰惊呼："这不是'刺王'吗？上个月新闻说这种玫瑰携带罕见过敏原，已经被禁售了！"民警闻言立刻掏出对讲机，房东吓得脸色发白："小周，你这是要连累我啊！"

混乱中，玫瑰枝条突然勾住了表姐的白大褂。她一扯，布料"刺啦"撕开道大口子。表姐的手机从口袋滑落，屏幕亮起付款记录——正是今早给花鸟市场老板转账三百八的截图。我瞪大眼睛："姐，那盆玫瑰是你......"表姐涨红了脸："我看你天天写爱情故事，想给你创造点机会......"

民警看着我们，默默收起对讲机："家庭纠纷，大家冷静点。"房东擦着冷汗离开，临走前丢下句："小周，下个月房租涨五百。"我瘫坐在地，看着满地狼藉，突然觉得这场景比自己写的小说精彩多了。

当晚，故事如期发表，标题是《被玫瑰绑架的24小时》。评论区炸了，读者们纷纷猜测这荒诞故事的原型。只有我知道，那盆扎手的玫瑰，不仅扎破了手指，还扎穿了我平静的生活。而此刻，表姐正偷偷把剩下的玫瑰刺一根根剪掉，嘴里嘟囔着："早知道买真的'暗夜皇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