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渔之杨梅

施福山

又到了杨梅季节，十里杨梅长廊又要热闹起来。杨梅是吾乡珍果，小时候不知道还有“黑炭”、“东魁”之类雅品，只知道有穆澄源的里山梅，鲜甜可口，那是我们难得一尝的。后读乡贤李笠翁之《杨梅赋》，就着迷起来。今有闲，特将其赋与杨梅诗一首抄录如下，大家共享。

杨梅赋

【序】人谓闽、粤无杨梅，当以荔枝代之；苏、杭无荔枝，当以杨梅代之。予谓荔枝肯代杨梅，杨梅不敢代荔枝。何则？其味可代，其香不可代也。杨梅无香，与海棠齐恨。然悦色知味者，未尝以海棠无香而辍其怜、杨梅无香而驰其爱，以其一美、一甘，俱臻至极之地也。如人有一长臻至极，即可不问其他。苏子瞻拙于饮，林和靖不能棋，亦何损二公之芳誉哉！

赋曰：南方珍果，首及杨梅。力能专致，无事旁窥。非但弗由香重，亦且不假色推。岂乏娇红，亦饶嫩紫；离朱尚未全佳，近黑才夸至美。始生也淡，淡尝若泚；继变为酸，酸难近齿。非淡何以致斯醇？惟酸始能酿其旨。

至若肤同雨粟，汁比天浆。肉有丝纹，馋夫但嚼而弗辨；浅人多食而少尝。垂红缀紫之诗，皮相可称佳句；龙睛火齐之誉，名求亦自相当。脂美人之香口，绣学士之诗肠。

无奈世人，交之太密。为可久而易藏，反因爱以致溺。本不嗜酒，拉归酩酊之乡；强以参禅，浸入波罗之蜜。致困刘伶以醉埋，误类陈昉之莫逆。是犹谓逢知已，甘为死而不惜。最可憾者，吮痈之徒，窃位之贼；裒五十石以献当权，致一再迁而居要职。是则饮幽恨于千载，冀昭宣于一石者也。

李渔又有《杨梅》

诗一首，录如下：

《杨梅》

性嗜酸甜似小儿，

杨家有果最相宜。

红肌生粟初圆日，

紫晕含浆烂熟时。

醉色染成馋客面，

余涎流出美人脂。

太真何似无分别，

同姓相捐宠荔枝。

关于李渔由于嗜杨梅而救了自己一命，在他的名著《闲情偶寄》中还写有一个小故事。他说：“一曰本性酷好之物可以当药。凡人一生，必有偏嗜偏好之一物，如文王之嗜菖蒲，曾晳之嗜羊枣，刘伶之嗜酒，卢仝之嗜茶，权长孺之嗜瓜，皆癖嗜也。癖之所在，性命与通，剧病得此，皆称良药。”李渔则嗜杨梅。崇祯三年（1630）庚午之岁，兰溪疫疠盛行，李渔一家大小都被染上，其中李渔自己病得最重。当时正值夏五，便要求妻子买杨梅治疫病。其妻私下求教于医生，医生说：“其性极热，适与症反。无论多食，即一二枚亦可丧命。”妻子听了就不敢买给他吃，回来骗李渔说：杨梅还未成熟上市，等成熟上市了再买给你吃。岂料“邻街卖花售果之声时时达于户内，忽有大声疾呼而过于门者，知为杨家果也。”李渔于是追问家人，明明杨梅已上市，为什么不去买？家人没办法只好说出请教医生的事。李渔便说：“碌碌巫咸，彼乌知此？急为购之。”及其既得，才一沁齿而满胸之郁结俱开，咽入腹中则五脏皆和，四体尽适，不知前病为何物矣。家人睹此，知医言不验，亦听其食而不禁，病遂以此得痊。李渔由此得出结论：“由是观之，无病不可自医，无物不可当药。但须以渐尝试，由少而多，视其可进而进之，始不以身为孤注。而又因嗜此物，食之过多因而成疾者，又当别论。不得尽执以酒解酲之说，遂其势而益之。然食之既厌而成疾者，一见此物即避之如仇。不相忌而相能，即为对症之药可知已。”杨梅救了李渔一命，但不能一概而论，要因人而宜，再对症下药。在此姑存一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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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5.12/施福山于兰城寓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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