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不过母亲节

李建新

<p class="ql-block">在商场那片粉色气球与康乃馨交织的花海中,我总是默默转身离去。此时此刻,感觉到这个被精心装扮的“母亲节”,犹如一只贴满金箔的玻璃罩,将汹涌的爱意与沉重的现实分隔于两个世界。</p><p class="ql-block">二十四节气里并无母亲节,而甲骨文中却深藏着“母”字温润的弧线。从《诗经》中“哀哀父母,生我劬劳”的深情诉说,到苏轼“但愿孩儿愚且鲁”的悖论式深情,中国式母爱从来不是日历上某个冰冷的符号。</p><p class="ql-block">当我们在五月的第二个周日集体表演孝道时,是否意识到这种仪式化的感动,恰恰暴露了日常关怀的缺失?就像敦煌壁画里的供养人,把对信仰的虔诚化为壁画上的题名,现代人也在用转账红包和朋友圈文案,将365天的亏欠塞进一个商业化的礼盒。</p><p class="ql-block">1908年费城教堂的白菊,本是一位女儿对亡母的深切追思。安娜·贾维斯亲手缔造的母亲节,最终却沦为资本狂欢的盛宴——这位终身未婚的创立者,晚年倾家荡产起诉商家,痛斥“这不是我想要的母亲节”。当这个浸透着个人伤痛的纪念日漂洋过海,嫁接在讲究“慎终追远”的东方伦理上时,我们是否想过,用他者文化里的死亡符号来装点生命延续的永恒命题,本身就像把清明柳枝插进圣诞花环般荒诞?</p><p class="ql-block"> 真正的母亲不需要神龛。当某企业推出“母亲节带薪休假”,女员工却因“破坏团队氛围”被约谈;当“超人妈妈”的赞歌掩盖了职场性别歧视的暗流;当育儿假沦为女性简历上的隐形红字,那些被捧上神坛的颂词都成了温柔的枷锁。数据显示,中国女性日均家务劳动时间是男性的2.5倍,这种用鲜花覆盖的剥削,比任何直白的压迫更具欺骗性。直到某天,父亲接孩子不再被夸赞“模范”,企业招聘不再设置“婚育计划”栏,产房外不再有婆婆追问“男孩女孩”,或许我们才敢说,母亲真的从祭坛回到了人间。</p><p class="ql-block"> 在东京地铁站,我曾见过穿西装的父亲背着粉色书包接女儿;在北欧议会,哺乳期的女议员从容陈词。这些场景比千万句“妈妈我爱你”更接近文明的本质。当我们不再需要特定日子来提醒爱的存在,当“母亲”不再是奉献的代名词而是完整的人,或许那时,每个清晨的豆浆温度,每个深夜留门的灯光,都会成为最朴素的节日。</p><p class="ql-block">我,从来不过母亲节,因为真正的爱无需特定的日子来证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