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一叶舟——品苏东坡诗酒人生

张顺彬

<p class="ql-block">  读苏东坡诗词,领略苏东坡之人,总像温酒细品一样有味。苏东坡这人,向来是有些古怪的。他写诗,写词,写字,画画,做官,种田,酿酒,煮肉,样样来得。他的一生,恰如他自己所言,“问天地何时老,看沧海几时休”,天地不老,沧海不竭,而他的诗酒人生,却早已化作了历史长河中的一叶扁舟。那舟,不过一叶,浮于沧海之上。沧海何其大,一叶何其微。然而舟中有人,人心中有诗,诗中有酒。这便够了。</p><p class="ql-block"> 苏东坡坐在舟中,舟行水上。水有时清,有时浊;有时湍急,有时平缓。他的一生,便是这样行于水上。年少时,意气风发,以为天地尽在掌握;中年时,忽而贬谪,方知世事无常;老年时,看尽沧桑,却愈发豁达。他的舟,载着这许多起伏,却始终未沉。</p><p class="ql-block">  天地究竟何时老?沧海到底几时休?这样的问题,原是无解的。东坡不问,他只管写诗。诗里有“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豪迈,也有“十年生死两茫茫”的悲怆;有“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情意,也有“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洒脱,还有“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的淡泊。他的诗,是他的舟,载着他渡过人生的惊涛骇浪。</p> <p class="ql-block">  东坡好酒,却不善饮。他自谓“饮少辄醉”,却偏生爱酿酒。他在黄州酿蜜酒,在惠州酿桂酒,在儋州酿天门冬酒,虽然这些酒多半酸败不能饮,他却乐此不疲。他喝酒时,常与渔樵闲话,与僧道论禅,与百姓同乐。他有一句诗道是“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将酒洒向江月,这等豪情,今人已不多见了。 诗与酒,是他对抗无常的法宝。世事如棋局局新,而他有诗酒相伴,便不觉得苦。</p><p class="ql-block">  东坡做官,却是不甚得意的。他先是被贬黄州,后又贬惠州,再贬儋州,一路向南,越贬越远。然而奇怪的是,他每到一处,反倒能寻出些乐子来。在黄州,他种田,研究猪肉的煮法;在惠州,他吃荔枝,写“日啖荔枝三百颗”;在儋州,他与黎族人交游,研究草药。他这一生,竟似从未被贬谪打倒过。旁人看来是苦难,他却当作游历。这般心境,着实令人佩服。他的成就,不在高官厚禄,而在诗词文章。乌台诗案险些要了他的命,却未能夺去他的笔。这般气度,几人能有?他的词开豪放一派,不拘格律,但抒胸臆。“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至今读来,犹觉气韵生动。</p><p class="ql-block"> 东坡晚年,自海南北归,途中作诗云“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他将九死一生的贬谪生涯,称作“奇绝之游”,这等胸襟,这等气度,古往今来,能有几人?他临终前,有僧劝他念佛,他却道:“此亦妄语”。他一生求真,至死不改其志。东坡死后,他的诗词却愈发流传开来。他的“浮生一叶舟”,漂过了宋元明清,直到今日,仍在人们口中传诵。他的诗词成就,固然令人仰慕;但他那种在逆境中仍能保持乐观、在苦难中仍能发现美好的精神,或许更值得我们深思。</p> <p class="ql-block">  今人读东坡诗词,多半只知其美,不知其人。其实,东坡的诗词之所以动人,正因为那是他用生命写就的。他的一生,跌宕起伏,却始终保持着对生活的热爱。他的诗词,不过是这种热爱的自然流露罢了。若非经历贬谪流离,何来“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的彻悟?他的诗词成就,恰如蚌病成珠,是生活磨砺的结晶。</p><p class="ql-block"> 浮生若梦,唯诗酒与达观,可渡此浮生。东坡深知此理,故能于梦中作诗饮酒,自得其乐。他的舟虽小,却装得下整个天地;他的诗虽短,却道尽了人生百味;他的酒虽薄,却足以慰藉平生。</p><p class="ql-block"> 天地不老,沧海不休。浮生一叶舟,终将漂向远方。但舟过之处,水面上泛起的涟漪,却会长久地荡漾下去。</p>